清華園周圍的土地、私家園林被皇帝出資購下,拟興建新的宮室,名爲三洲宮。
宮室占地廣、用人多,至今不過剛修了簡陋的大殿,開渠引水的工作正在建設之中,整個工程浩大,皇帝拟在今後十二年每年自戶部、工部、内庫分别撥十萬兩、十五萬兩、四十萬兩,共七百八十萬兩用來修建這座三洲宮。
當然,這隻是萬曆自己的計劃,這不是七十八萬,是七百八十萬兩白銀,這樣巨大的數目他根本不敢在朝上說。
大臣們的口水會把他淹死的。
所以他偷偷地修,隻找戶部、工部要了一年的款子,自個兒從内庫裏掏出大把銀子,就先偷摸動工了。
至于明年的錢,明年再要。
并爲自己的聰慧而沾沾自喜。
‘靖海伯不是有五年計劃?朕有十二年計劃,比他還長。’
三洲宮的主要花銷,萬曆認爲都不在宮室,而在地形改造上,如今最大的工程是依照設計圖,挖掘一條東西六裏、南北三裏的大渠,把整個三洲宮圍起來,但暫時還不能從永定河放水。
萬曆估計放水要等到七八年以後才行。
他是這麽考慮的,這個大工程肯定要花六百萬兩以上,但他的内庫賺錢能力是一直在增加的,也許一開始需要十二年,但沒準随着群臣勠力,六年就能修好。
有道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陳沐絕對想不到萬曆在北京城西郊蓋個大玩具的起因是他。
他跟皇帝寫信說修個博物館,還把東洋上的國寶、遺迹給萬曆送回來。
萬曆覺得這就叫兩智相逢,他也覺得修個博物館非常好。
但博物館到底是什麽呢?萬曆不知道。
博物他倒是明白,就是東西多呗。
萬曆腦子裏最像博物館的東西是什麽?
是史記裏記載以水銀爲百川江河大海的秦始皇地宮。
據說那地宮裏有始皇帝生前居住的鹹陽。
萬曆眼裏那就是博物館,但那是地宮,不是給活人看的,他能怎麽辦呢?
他修個地上的博物館,把天下裝進去。
引河水爲海,劃地設西洲、中洲、東洲,實新明、日本、呂宋諸島,依軍情輿圖制高低、設山川、植天下花草樹木,做城池填諸國珍寶遺迹,爲三洲宮。
如此一來,帝臨香山之上即可縱觀天下。
花費嘛,确實有點多,萬曆自己都覺得多……他的帝國正在花錢的時候,他自己的内庫也正在花銷巨大的時候。
外部環境與内心世界的美好盼望格格不入,便導緻如今所謂的三洲宮進展極小,他連工匠都不敢大肆征召,指望什麽進展呢?
就連朝臣提議該給他修陵寝都被他回絕了,投其所好的說完全依照嘉靖爺的陵寝修建。
萬曆一看,媽呀,還預算八百萬兩,可拉倒吧,朕活着的時候都花不了那麽多錢,駕崩睡覺的地兒,費那勁兒呢!
他說朕還年輕,身體倍兒棒,六部尚書綁一塊歲數頂朕十八個都打不過朕一個人,天下正值千年未有之變局,陵寝晚幾年再修也不着急,朕實在崩了跟先帝放一塊睡就得了。
把萬曆跟隆慶合葬的事兒對大臣們來說是開玩笑,有明一代到如今正是文治武功極盛之時,哪有皇帝不修陵寝的。
真正說服大臣們,讓他們不情不願作罷的正是萬曆所說千年未有之變局,想想也是,過幾年天下輿圖是什麽樣誰又能說得準呢?
當然了,在經濟賬上,大臣們還是比較希望萬曆現在修陵寝的。
現在還能照着八百萬的規格去修,沒準再過幾年皇帝心野了,要把預算調高到一千八百萬呢?
其實吧,大夥兒後來想了想……依照帝國如今的财政收入,一千八百萬。
也不是不可以。
但這在萬曆眼中是絕對不可以,他覺得自個現在很窮,誰跟他提錢他就瞪眼,還一千八百萬,一百八十萬修個陵他都不樂意。
倒是禦林軍與錦衣衛在香山上的離宮别院用沙盤膠合,用三十二兩的成本給他做了個大型的設計圖,是深得聖心。
短時間裏,萬曆小老爺隻能對着沙盤窮開心了。
如今三洲宮開始動工,萬曆一時間沒地方去,平日裏隻能憋在紫禁城裏,每隔一段到香山離宮别院散散心,看着沙盤設計圖就算心滿意足了。
哪怕這個沙盤設計圖是個次殘品。
這是依照大明已知世界制作的天下沙盤,已知就說明還有未知,因此西域往西除了沿海地區,大片區域還是空白,隻是用水勾勒出海岸形狀,簡單的用染料在沙上塗色罷了。
就連東洋亞洲的南部叢林,都是一片高低一緻的綠,僅有西邊一條小豁口,是裏約衛指揮使盧楓率軍應當地土民求助,入叢林追擊葡萄牙奴販探出的路。
沙盤設計圖上貼着一個個銅牌标簽,标注着各地的風土人情、氣溫環境、國王兵力這些已知情報,萬曆是想到什麽加什麽。
因爲自帶‘精打細算’、‘小财迷’這兩種被動技能,一生又飽受‘大财迷’陳沐的熏陶,修建陵寝這種帝王有生之年頭等大事已經不能讓他動心了。
他眼裏能賺錢、能取利的項目才是好項目,不能賺錢就是虧,哪怕隻是爲了個人愛好,它至少也得回本兒。
因而在他的設計概念裏,這座三洲宮不光是一個砸錢的大皇家園林、皇室博物館,還有的其他作用,要麽賺錢、要麽有利。
那這玩意賺錢對萬曆來說有點難,但取利,最容易的方法是培養下一代——這是一件大型教具。
身爲将來天下小學生、武将、文官的老師,爲人師表的萬曆小老爺很輕易地就想到了這一作用,三洲宮建成之日,将能爲皇室子孫、有才學之士提供對天下的認識。
如此一來,作爲個人愛好花費巨大的模拟地圖就有了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味道。
至于賺錢嘛,可以每年挑一個月開宮,讓百姓買票進入,坐着駛入永定河的大明兵船,登三大洲觀四海情,豈不是一種讓人很容易掏錢的體驗?
不過眼下萬曆還是有點急,他在沙盤上放的銅制兵人都不動彈了。
象征着董一元所統帥萬歲軍的仰首托天狀小萬曆銅人兒停在吐蕃不動了,銅人肩膀頭還趴了隻銅貓。
萬歲軍旁邊是象征西路軍的涼州大馬銅人與輪台的五聯銅人鴛鴦陣。
鴛鴦陣一左一右則分别是拿着小弓箭留不狼兒穿襖子的蒙古輕軍銅人、渾身塞在銅片甲内的蒙古重軍。
東州上穿着袒肩戰袍左手牽黃犬右手撫大炮的陳沐銅人更是在墨西哥趴窩好久了,在他旁邊還有個銅制小四合院,插着小旗兒寫着大明宗室大學,被萬曆用小字批注’宗室勞動改造營地‘。
還有遊曳在沙盤西夷海的萬曆艦,全都不動了。
本來後邊這些因爲瘟疫就沒動,但小萬曆和鴛鴦陣是一直在動的,現在隔了半個月好不容易溜出宮來看看進度,結果他們也不動了。
讓萬曆小老爺很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