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左右雕工精妙的石制虎頭拴馬樁一字排開,拴着禦林軍披挂甲衣的混血高頭戰馬,肩扛禦林長刀與鳥铳的親衛軍校封鎖路口拉開警戒,中間的空地上停擺一輛又一輛載滿闆條箱的馬車。
國内如今裝運貨物用的也是闆條箱,主要是從北洋裝卸的貨物,因爲那有太多新大陸運回來的預制木闆了。
東洋軍府爲裝船輸送方便,木料裝船時有方有闆,不同規格不同用途,相當一部分長得不成材的木料直接被做成用于榫卯、裝釘的木箱預制闆,北洋軍府也隻能這麽用。
張閣老捂着屁股的難言之隐早就被皇帝抛在腦後,他昨天很高興、今天也很高興、可以預見明天還是會很高興,因爲就在幾天前,皇室去年在西南的寺廟裏,方丈們第一次将上繳的特産、田租、利息、稅金,先走海路運抵北洋,再走陸路送往北京。
這些方丈不是跟着天時去西邊打仗的那批人,是皇帝出内庫銀錢投資,交由天時法師選人,在西南的緬甸等地、暹羅諸藩設立的寺廟,借着天時和尚讨教佛法的機會大行土地兼并、藏匿人口、廣納廟産、勤于放貸、坐地收租。
這麽說吧,萬曆皇帝分批,以‘翊鈞’的名義先後投資廟宇七十四座籌集善款,又以李太後的名義加投九座用以讓晚年的東廠督公馮保有個能念經的好地方,共八十五座寺廟。
這跟萬字軍立的寺廟還不一樣,皇帝分得很清,那些寺廟是大明的,這些寺廟是他的。
大明在海外的廟裏頭有什麽他這皇帝管不着,都由軍府說了算,但他的廟是有嚴格規定的。
廟裏可能除了住持,其他主要人物均不懂半點兒佛法,除了寺産比國内多、放貸比國内大這些顯而易見的特點,還有就是廟裏頭刀槍劍戟斧钺鈎叉、鳥铳火箭地雷火炮樣樣齊備。
投資他們之初,每名住持身邊都跟一兩名錦衣衛、就近抽調傳統衛軍中武備最好的廣東、廣西、福建都司一名百戶率旗軍帶着軍械糧草一起走。
這幫人過去就是給别人改行政區劃的。
可能在寺廟以這些核心旗軍收攏佛徒後,他們一座廟比人家一座城的人都多,那廟自然就變成地方中心了。
皇帝已經用各種姿勢,在清華園門口站一天了。
早起他就這麽站着,站累了就坐在石階上,屁股涼了就讓人給他搬個椅子,這會兒坐得腿麻了,就再站起來,就連中午飯都是在門外邊吃的……反正這私人園林離最近的官府大道都有幾裏地,也沒人看見皇帝不成體統的行爲。
那些住持是真的很能幹,自從昨天看到他們交到北洋的京運财貨表單,皇帝高興得晚上在乾清宮都睡不踏實,一大早就頂着熊貓眼過來看着,臉上時不時露出傻笑。
業務能力最差的住持用四個月籌集到二百二十兩金、三千七百兩銀;最好的兩個廟都在孟密宣慰司寶井附近的不毛之地,分别給皇帝交上三萬四千兩與兩萬七千兩的白銀。
并不是孟密宣慰司富貴,而是他們的廟産有玉石,連孟密宣慰司的土司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産玉石,結果被這些大和尚發現了。
而且這倆住持足夠聰明,他們帶着玉石上船,沿途廣東、福建、浙江、南直統統停靠賣掉,最後給皇帝送來的就是白銀。
别的不說,就連李太後那九座寺廟,都給她賺回三萬餘兩銀子。
萬曆爺一不小心給自己找到個歲入近九十萬兩的營生,能不高興麽。
何況,他這才百餘間寺廟,就有這個收入,那天時和尚數百間乃至上千間寺院,又該是多少錢?
“朕這就找到船了。”
皇帝覺得他找到解決問題的鑰匙了,這些寺廟直接收上來的金銀不說,單運回在國内賣掉的玉石、寶石等特産,這些東西尋常百姓未必會買多少,最後流入的都是達官貴人、豪商巨賈手中。
因此他叉着腰極爲驕傲,看着軍兵将馬車卸貨,推着一輛輛闆車運入清華園新興建的内庫中,誰還能想起張閣老屁股上的痔瘡呀?
萬曆老爺以睥睨天下的神色對侍立一旁的徐光啓道:“這就是船,靖海伯的回信朕還沒看,就已經找到船了。”
“朕要把這些從豪商巨賈手中賺回的錢重新花到帝國最貧窮的百姓身上,他們需要的并不多,朕能給的也不多,但每人每年一兩,就能使上百萬貧苦百姓受益。”
皇帝轉過頭,擡手笑嘻嘻,整晚心心念念銀子沒睡好的腫眼泡鼓起的卧蠶都擠到一起,補上一句:“還有保定府的萬曆鑄鋼廠與山西的萬曆煤廠,它們現在還小,但将來也能幫到百萬百姓。”
“陛下寬仁博愛,實乃天下之福。”
徐光啓低頭拱手作揖,皇帝說的道理是極好,但顯然也未得章法,哪兒有皇帝直接給百姓送錢的,這恐怕不是什麽好方法。
接着他就聽到皇帝的碎碎念:“老師的痔瘡來得好,全賴老師卧床休息,朝廷才能上下一緻地通過皇室在山西将宗室煤山設立萬曆煤廠的朝議,老師是功不可沒啊。”
“現在事都辦完,北洋的醫師陳實功來得正是時候,等他把東西送來,就叫他去給老師瞧病。”
對皇帝來說,這是好事都湊到一塊了,戚繼光開春後又在塞外打了勝仗兩場,内閣首輔張居正則被他不讓治病氣得坐卧難安不能理事,張四維倒是反對皇室專營煤礦,結果被皇帝罵了一頓也沒閣老給他幫腔,朝臣也被這一出吓得戰戰兢兢根本沒人敢再唱對台戲。
他把他該辦的、想辦的都辦妥了,全能全知的萬曆皇帝覺得,張閣老的痔瘡可以治好了。
就在這時,被學徒簇擁的陳實功姗姗來遲,滿臉都是路上乘坐大青龍蒸汽機車的興奮,萬曆也沒跟他客套,直接張手要來了陳沐的回信,迫不及待地邊朝園子裏走便已經展開讀了起來。
“帝國未來的一切,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