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高真的是算命的,湯二也真的被抓過,不過他們到英格蘭的動機并不單純。
甚至并未擺在台面上擅長解剖的龍虎廟祝曹長青在内,他們隸屬于東洋軍府商務局,歐羅巴事務司。
泰晤士河南岸靠近港口的德雷夫森德的林中破舊農莊在四個月前被一名世代生活在海岸的木匠老泰勒用大額錢款買下,雇傭許多工人修繕、改建爲伐木場,
這件小事原本沒什麽好引人注目的,盡管在購置土地時領地的男爵并不是很樂意……隻要今年的毛呢從海上運抵尼德蘭,他就可以在這片土地上圈地養羊了。
但是還好,木匠老泰勒聽說發了一筆飛來橫财,據說是居住在法國的遠親留給他一筆豐厚的遺産,就連男爵都感到眼紅,偏偏還不能動用武力去搶。
這個糟老頭子從大明人湯二的商船上雇了幾個水手保護他的财産,那些黑頭發黑眼睛左臂紋盜竊、右臂紋搶奪的健壯男人都穿着鎖子甲、挎刀劍、攜火槍、馳快馬,嘴裏嚼着生煙草滿臉橫肉令人忌憚。
那是從新大陸走私軍火的人物,小小男爵可不敢惹。
不過男爵不知道的是,鋸木場隻是避人耳目罷了,在施工中鋸木場挖了很大的地窖,直至今日那些大明槍手依然在地下施工,要通過地道一路挖到河畔。
住在地窖裏的人是新會龍虎道君廟前廟祝、東洋軍醫院甲等醫師陳功實前助手,道長曹長青。
十五裏外的河畔,則是軍火走私商湯二的營地。
這個過去在東洋軍府偷了陳沐五杆鳥铳的小偷兒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名動倫敦的大海商,通過楊高的路子拿到在河畔搭建一處小營地的權力,留下十四名部下,自己乘船回新大陸向東洋軍府禀報去了。
關于他的事,萊斯特伯爵也同樣掌握了一半,他确實和東洋軍府付姓長官有些關系,他手下的水手很大一部分都是付元的親兵家丁,來自南京城賭坊的打手。
這幫人身上的紋身紋的全是漢字,紋身這個行當在明朝是很難做的,因爲明太祖朱元璋太過機敏,但凡是助他取天下的,坐天下時一律禁止……比方說元末紅巾軍韓山童之輩,俱爲白蓮教,因此明代禁絕白蓮;元末豪俠子弟皆兩臂股刺龍鳳花草,以繁細者爲勝,到了明代雕青事發充軍,誰都不敢刺青。
因爲朱元璋太了解雕青紋身是豪俠不逞之徒,易聚易滋,是社會不安因素。
大明律,犯過盜竊的,第一次右小臂紋‘盜竊’二字、第二次紋左小臂、第三次人就沒了省顔料;犯過搶劫的,直接右小臂刺‘搶奪’二字,第二次繼續重刺。
而且一般是犯了很嚴重的盜竊、搶奪才會被刺青。
所以付元在被罷官免職的落難時期結實的這幫子親兵,理論上來說都是奉旨紋身,奉的是太祖皇帝旨意。
此時此刻,兩名奉旨紋身的壯漢正在老泰勒的木屋前,他們身上故意穿着不同顔色的曳撒,腰上的皮帶都挂着刀與精緻的手铳,一個靠在門前、另一個坐在門口的木樁上磨砺着随身短刀。
付元的家丁大多身有惡習,在北洋接受過半年軍事訓練,也在邊境上爲東洋軍府幹過些髒活兒,能熟練使用各種兵器火器、尤善小範圍厮殺護衛,但不受管教約束的性格讓他們同北洋軍格格不入。
付元對他們的培養方向極爲模糊,但能确定的是一點——他不會用這些打仗,曆事兩洋的付元對軍事變革比大明任何人都清楚,将領家丁在戰場上起到的作用并不優于科學培養的北洋軍,而在特殊任務上,這些人勉強能與林滿爵的遊擊軍打個平手。
真正的長處在于對地方的彈壓……這些前身爲潑皮無賴的法外之徒并不比北洋軍兇悍,但百姓更害怕他們,不論哪個國家的百姓。
所以他們被派到英格蘭,跟着湯二繼續幹髒活兒,他們是楊高、湯二最好的助手,同時在出海時也接受了來自付元的命令:如果哪個人有東洋軍府無法控制的傾向,格殺勿論。
倘最後英格蘭的事務取得成功,他們每個人會得到一筆豐厚的白銀賞賜;若是失敗,幹掉緻使失敗的人也能讓他們取得一筆衣食無憂的報酬。
在他們身後的木屋地闆下,正進行着一場會議。
“白蓮不行,朝廷禁絕白蓮,你說龍虎道君?不行不行,這個更不行。”
地窖有近二十步的台階與通道,确保人站在屋子裏聽不見裏面的對話,大空間被修做内外兩間,外間是真正的地窖以一面堆放酒桶的牆作門掩人耳目,再往裏則是曹長青秘密結社的香堂。
仙風道骨的曹道長以二指輕敲桌邊,看向周遭幾人道:“龍虎道君會給大帥惹麻煩。”
在他周圍,有來自法蘭西海岸陳九經麾下的小旗官潘勝、有常勝十萬移民精挑細選的白蓮教後裔樊小童。
當然,這張桌子上也有曹長青首席大弟子老泰勒的一席之地,不過老泰勒正在外頭管理伐木場。
旗官潘勝緩緩點頭,從正在進行戰争的戰場上退下來讓他有些不太習慣,但聽到大帥的名字還是立即點頭道:“對,不能給大帥惹麻煩。”
曹道長很看重潘勝,他從法蘭西帶來的法國逃犯很好的挫敗了法蘭西王室想要與英格蘭女王伊麗莎白的聯姻,盡管從楊高處得到的情報表明即使沒有那次刺殺,兩國也很難實現聯姻,但這次刺殺幫助楊高成功取信萊斯特伯爵,對他們的大業是十分有利的。
這是個心黑手很的人物,在早前曹道長一直都不知道潘小旗究竟是用什麽手段讓一個法蘭西人甘心做他們的死士,後來他們才知道人家根本不是什麽死士,潘勝答應那個俘虜幫他施行一次不成功的刺殺就放了他,結果卻在刺殺結束後上去給刺客心口補了一铳。
樊小童則是個身材曼妙長相可人的年輕女子,沒負血海深仇也沒奇怪經曆,跟信奉秘密結社的男子私奔登上開往大東洋的船,可那男子所圖事大,爲籌措資金要把她賣了,一怒之下反手向東洋軍府舉報情郎參與白蓮教,常勝的秘密結社因此被一網打盡。
她也因爲有這段經曆,既知曉白蓮教運行程序、又無野心,是歐羅巴事務司最需要的人才,因此被派往墨西哥城跟曹長青等人一同訓練。
“若是如此,不如叫……日月教?”
樊小童眨眨眼,攤開手道:“編幾套詞,教農夫言語先從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