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沒火山,這個名字來源于麥哲倫看見島上原住民燃起的篝火。
“在赤道上,越向北越冷,越向南也……吸!也越冷。”
趙士桢裹着厚實且縫紉粗劣的原駝皮襖子,吸溜了一下鼻涕,抱着陶罐熱茶對棚屋裏圍着炭火盆坐成一圈的艦隊軍官道:“而且南北方季節有異,北方冰凍三尺、南方豔陽高照;北方豔陽高照,南方冰凍三尺。”
他和鄧子龍派出的艦隊是在火地島上相遇的,準确的說是他先啓程、先抵達火地島,發現過不去了,就隻好上岸;後面的艦隊經過這裏也不能再繼續前進,剛好看到他們擱淺在岸邊被積雪覆蓋的船,就跟着找了過來。
他們起航的日子不對。
本該由春入夏的季節,這兒卻是由秋入冬,眼看着高低起伏的山脈一點點白了頭,穿着夏季單薄衣裳的他們卻越來越扛不住凍,返航已撐不住,隻能上岸避過漫長冬天。
趙士桢的随行船隊人手足,但後面編制着鄧子龍三個丁甲船隊的艦隊隻有六艘船是滿員備戰狀态,爲節省辎重,其他船艦都隻是備了雙數水手,僅肩負運輸任務而已。
他們有很多辎重,但沒有準備禦寒的衣物。
還好,火地島上也有原住民,雖然幾個部落看起來不太聰明,但體魄強壯、與人爲善,因爲西葡兩國都沒在這兒多待、也沒發現有什麽金銀貨物,所以并未受到奴役與傷害,也因此願意幫助趙士桢這些落難的人們。
原駝是一種廣泛分布于秘魯、智利等地的四腳哺乳動物,體形高大四肢有力奔跑極快,雖無駝峰但有與駱駝相似的蹄子,西班牙人是這樣叫這種動物的,而他們在火地島上的同類則有更加厚實的毛皮以抵禦寒冷。
它們幾乎是生活在這裏的原住民的一切,他們的房子是紮下幾根木頭的棚屋,用原駝皮糊上就算住人了;他們的食物是原駝的肉,烤烤吃了就能飽;他們的武器是原駝的骨頭,腿骨棒子和吃過骨髓後的碎骨渣做成的箭頭、矛頭。
趙士桢與旗軍至此也不能免俗,除了原駝和兔子他們找不到其他有厚實毛皮能讓他們禦寒的動物,這裏雪山重巒疊嶂,湖泊星羅棋布,倒是不缺吃的。
當然,對原住民來說食物較爲匮乏,像海豹之類的大型動物他們的骨質箭頭很難殺,近身搏鬥又顯得更不聰明,但這對鳥铳不是問題。
“島上有三個部落,西面的部落是被西人從北方大陸驅趕過來,島嶼南面的部落身材矮小最爲原始,居住在東北的原住民身材高大壯碩,還不懼寒冷,他們隻需要披着駝皮就能光着腳在冰上捕魚一兩個時辰。”
趙士桢說着笑道:“他們住在東北居然叫南人。”
準确的說他們自稱賽寇南人或塞爾克南人,盡管生着和蒙古人相似的面孔,但他們極爲強壯、成年男性平均身高五尺六寸,随便拉出個身上塗着彩繪的老爺們都比趙士桢高半頭。
最小的力學單位隻能跟賽寇南人的女人們比比個兒,勝負還在五五之間。
雄健的體魄與耐寒的軀體,讓來自北洋的軍官們都打算從賽寇南人部落中招募些好漢。
“我們的屋子修得怎麽樣了?”
被凍壞了的趙士桢這半個月來連棚屋都不敢出,整天就在屋裏指派這個、指派哪個,哪怕回船上拿些紙筆這樣的小事都要别人代勞,悶頭寫了關于此行見聞的厚厚一疊書。
幸虧北洋艦隊有完備的軍醫體系,船上辎重也有藥品,這才讓他撿回一條命,不然在這種地方既無法取得保暖也沒有得當醫治,大明朝的書法家弄不好就交代在這片土地被西班牙人稱作‘世界盡頭’的土地上,永遠與冰川相伴。
送個牛肉這麽危險?
“快建好了,但這些木庭院恐怕也用不上了。”
大明朝最懂航海的還是南洋軍府,哪怕北洋設立後,率隊操船的船長一直都是從南洋軍府調來的舊部,無非是北洋旗軍充爲炮手、水兵,然後再慢慢曆練爲船長。
艦隊提督,三期北洋旗軍都還沒有人能爬到這個位置上,這一次也不例外。
率領艦隊的是孫敖,過去陳沐做香山千戶時除鄧子龍另外一個副千戶。
論資曆,這哥們可比趙士桢高,不過在力學單位面前很是本分……跟着陳沐幹的人總會遇到機會與功勳,他們這兒不講資曆。
講運氣。
他說:“賽寇南人說再有一個月冰川就會開始融化,最多等到九月,艦隊就能起航去秘魯總督區的阿根廷,從那再往北的路就好走了。”
說着孫敖張開原駝皮襖,這種來自賽寇南人的原駝襖子其實就是一塊長皮,像一床被子,至少在孫敖眼中不能算做衣服,穿戴的方式也很容易,就是兩手張開攥住兩個角,然後雙臂交叉在身前裹住。
他從懷裏掏出小本,翻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道:“在阿根廷的海岸邊,有個叫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廢棄城鎮,意思是瑪利亞的順風之城,因爲駐軍總被原住民攻打,隻能放棄。”
“他們現在住在順風城北方沿河兩千裏的亞松森,意思是瑪利亞飛天城……鄧帥的意思,是讓我過去在順風城留下兩個百戶,測繪周邊地形地勢。”
“庭院與營房修好也要一月,住不得兩個月就要啓程,這些屋舍就廢棄了。”
“倒是可以留給賽寇南人,但他們不要。”
孫敖攤開手道:“他們沒有村莊、也不種地,追着原駝走哪算哪,這些屋子對他們來說沒有用處;這周圍适合種植的土地最近都在三十裏外,即使傳授其種植手段也用不着。”
“但這是一個港口。”趙士桢接過話道:“我們今年被卡在這,以後的船隊還是會被卡在這,總會有人錯過時間,修好了就會有用。把旗子插在這兒、把石碑擺在這,告訴賽寇南人,這是我們的港口,我們,包括賽寇南人。”
說着,趙士桢看着衆人裹着駝皮被子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道:“等下次再來,派人過來教教他們怎麽做衣服吧,這玩意太費皮,還四處透風不太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