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稱不上急報。
因爲戰鬥發生于去年。
去年明西戰争結束,金城督軍麻貴放麾下蒙古、女真兵及少量精通制圖的旗軍奔赴東方,随後一次次增兵、一次次派遣,又自移民中招募開拓者,與金城知縣吳中行一道經略金城。
他的出發點不單單試圖在地圖上擴大他們對亞洲的認知,更爲踐行他對麾下旗軍的諾言,即東征前許下的賞格——依功勳升官,設立百戶所。
麻氏麾下二百多個百戶等着呢。
不光金城在向東開拓,在常勝北方,黑雲龍同樣在戰争結束後率麾下步騎向東奔走,不過他的開拓容易得多,亞洲中部早就被西班牙納入新西班牙範圍内,他隻是率領部下将大緻道路、地形親自勘探一番。
因此黑雲龍在去年早就抵達東海岸的佛羅裏達,甚至還在西班牙人的指引下參觀了西班牙人在聖約翰河附近的殖民地,聖奧古斯丁堡的古戰場遺址。
在将沿途地形與見聞派人送回常勝後,黑雲龍便在聖奧古斯丁堡北部劃定新西班牙界限,接着率騎兵北上沿着大海漫無目的起巡視屬于大明的亞洲東海岸。
但最早在這片對大明來說無比陌生的土地上戰鬥的并非黑雲龍,而是自金城向東一路奔走的蒙古首領呼蘭。
在過去,呼蘭隻是蒙古草原上不起眼的戰士,盡管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戰士追随,可他甚至連拔都兒都算不上,更不必說部落首領了。
但他跟随麻貴越過冰川,蟄居麻家港兩年有餘,又在後來同西班牙人的戰鬥中斬獲首級,成爲東征千人中最終活下來的二百餘人之一,而且在這寥寥可數的二百多人裏,呼蘭還是一名騎兵軍官,這令他變得與衆不同。
現在蒙受皇恩,呼蘭有了自己的部落——這個說法是錯誤的,正确的說法是大明金城衛右千戶,不過這在呼蘭眼中和擁有自己的部落差不多。
明西戰争結束後,呼蘭得到的命令是率領部下向東開拓版圖直至東臨大海,等他标下的旗軍将地圖測繪完,他将受封指揮使,并在他測量過的土地上任選一塊土地作爲他的衛所,今後世代爲皇帝鎮守這片土地。
名字麻貴都起好了,就叫呼蘭衛。
這在呼蘭眼中,所謂的‘呼蘭衛’無異于‘呼蘭部’,以後還有可能像成吉思汗的欽察汗國、察合台汗國、窩闊台汗國、伊利汗國一樣,受萬曆大汗冊封,變成呼蘭汗國,世代向皇帝進貢。
帶着這個夢想,呼蘭先遇到了無法翻越的高山,他便率領部下沿着山腳一路向北,在山脈的缺口向東前行,随後又遇到高原,高原之後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就這樣夏去秋來。
爲應對冬季的寒冷,發現自己所處方向太靠北的呼蘭又向東南走,途中遇到一個又一個村莊,當他表明來意,從來沒有人向他們發起攻擊,相反當地居民還用糧食試圖救濟他們。
畢竟打也打不過,他們這支部隊看上去非常可怕不說,還有太多人了。
麻貴一直在向東派遣人手,最早是呼蘭的千人步騎,後來又派出一個個百戶從南北不同位置向東開拓,他們在廣袤的草原上互相聯系,就算走丢了也沒有關系,隻要向東走到盡頭的大海,他們總能在那相逢。
整整半年都很平靜,冬季他們找到了望不見邊的巨大湖泊,呼蘭以爲這就是大海。
但當地住在湖邊的自稱博塔瓦托米部落的原住民告訴他這是湖,總之,萬曆六年的冬天呼蘭是在湖邊渡過的。
博塔瓦托米的名字不好記,呼蘭麾下的旗軍稱他們做‘淘米部’,呼蘭則向淘米部介紹他們是來自大明帝國的呼蘭部,他們在淘米部旁邊從篷車上卸下北洋軍帳與氈子,砍伐林木紮起墨綠色的氈帳。
淘米部女多男少精通種植與捕魚,呼蘭部全是男丁又有鳥铳在手,打獵是一把好手,兩個部落剛好互補能互相貿易熬過冬天。
在最冷的時節,呼蘭部包括千戶呼蘭在内的一百多個小夥子們和淘米部的姑娘們結爲夫婦,兩個部落舉行了盛大的婚禮,在大湖邊聯姻,随後戰争就來了。
他在這個時候才知道,北亞東海岸的外來者不止他們。
在萬曆六年的冬天,騎着高頭大馬的外來原住民沖進淘米部的村子,對呼蘭的老嶽父大呼小叫,聞訊策馬趕來的呼蘭彎弓搭箭,在他用箭矢射穿那個騎手的喉嚨前,他來自淘米部的妻子在馬下拉住了他的缰繩,告訴他:這是易洛魁聯盟的戰争領袖在召集軍隊。
易洛魁聯盟。
不論是呼蘭的嶽父還是妻子,亦或是呼蘭部一百多個小夥子來自淘米部的嶽父與妻子們都無法準确地告訴呼蘭什麽是易洛魁聯盟。
他們隻知道一切爲人所知的強大的部落,都是易洛魁聯盟的成員,而淘米部?他們并非易洛魁的成員,但這個強大而好戰的部落聯盟發出了戰争威脅,要征召一切能征召到的戰士去東北遙遠的魁北克作戰。
魁北克是峽灣的意思,呼蘭捧着木制煙鬥發愁的老嶽父說,那是另一個大湖的河口,很遠,聽說順着河流能駛向大海。
大海!
這個詞令呼蘭動心。
嶽父和妻子口中的‘很遠’,在呼蘭看來那就是‘不遠’,因爲他們一沒有馬、二沒有車,别管去哪兒都靠腿,說的‘不遠’基本上就隻有十裏,超過十裏都是‘很遠’。
他長途跋涉沿途拐彎,一路走了七千多裏才走到這,現在嶽父說很遠,那呼蘭估計他離大海已經不到三千裏路了。
來自遙遠草原經曆過黑水靺鞨群島嚴寒的蒙古戰士心中已有定計,實在不行就殺過去,管你什麽魁北克還是易洛魁,統統殺過去。
但緊跟着嶽父的話令他改變了主意。
老印第安人磕了磕煙鬥裏的燒盡的煙草梗,道:“在那有一些很久以前到這裏的入侵者,他們很白和我們長得不一樣,說腳下的土地不是魁北克而是拉拆那,又自稱這裏不再屬于中國君主,而叫新法蘭西的人,他們在河口獵殺海狸砍伐森林,還攻擊了易洛魁聯盟的部落。”
就像哥倫布堅信他抵達的印度一樣,最先抵達新大陸的法蘭西探險家也笃信自己登上了中國沿海,堅定地認爲魁北克是中國的一個省份。
聽見長得很白的外來者,呼蘭就明白了,他舔舔幹澀的嘴唇,道:“我們也去吧,易洛魁聯盟在大河召集兵馬,這也是大聚會吧?在我的家鄉有那達慕大會,這也該有。”
“不要擔心這,後面還有很多我的人會過來,我會留下一些軍隊接應他們,我們去參加易洛魁大會!”
呼蘭搓着雙手走出屬于部落首領的長屋,對左右道:“派人回去,要告訴大帥,這裏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