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根本不可能控制,明軍在墨西哥城沒有根基。
“閣下對墨西哥城的情況恐怕并不清楚,那駐紮着超過兩萬名西班牙士兵,還有數不清因貴國而失去封地的新舊貴族,他們從阿卡普爾科、邊境種植園以及秘魯和智利潮水般湧入墨西哥城。”
“在下無意提起你我兩國間的紛争,但它确實存在,對許多人來說有着切膚之痛,他們對貴國報有極大的,敵意。”
宴會廳的阿科斯塔甚至沒有動筷子的想法,盡管他會用這種來自明國的餐具,他組織着語言道:“阿爾瓦公爵正着手在一年内将他們全部送回伊比利亞半島,但在此之前,墨西哥城對明國,明國總督而言,不夠安全。”
其實他還是很難接受一個明國人做新西班牙的總督,盡管之前墨西哥城一直以爲新西班牙這個行政區劃會因淪爲共治而更名,現在看來似乎明國并無這一想法。
但阿科斯塔不會爲此感到感激,恰恰相反,新西班牙總督是個明國人,這才是最大的羞辱。
乒乓一聲,銀筷與瓷盤相撞的聲音在空曠的宴會廳中響起。
阿科斯塔在說話時就已做好面對诘問的心理準備,但他沒想到坐在上首的陳沐面色如此地夾着食物細嚼慢咽,直至自己的話全部說完這才慢條斯理地拿出綢緞手巾在唇邊輕拭,看上去剛準備說話,便從宴會廳的側面聽到不同尋常的響動。
當修士轉過頭,看到極爲奇怪的一幕。
這場宴會參與的人數很多,以至于阿科斯塔不能認識所有的客人,不過他并不在意,今天的宴會本就是陳沐爲迎接他而準備的,其他人都不過是陪客而已。
雖然每個人身份都很高貴,在末坐的基本上就是千戶一級的軍官了,席間不缺穿着官袍或戎服的人,還有一些穿絲綢袍的則是明國的商賈,大部分人的身後都帶着自己的侍從。
商賈帶的多是年輕貌美的侍女,服侍他們進餐;軍官則多帶随從武弁,侍立身後威風凜凜。
這個時候阿科斯塔才發現一衆客人當中座次靠前少有幾名绯袍大員裏,有一人格格不入。
他的五官不像明人更像歐洲人,明人都是黑發可他即使戴着黑發巾也遮不住一頭紅發,魁梧的身形将身上蟒袍撐得鼓鼓囊囊,空懸桌案的手看上去就是他把筷子丢在瓷盤上的。
“别以爲這能吓得住……”幾句不太流利的西班牙語讓阿科斯塔皺起眉頭,事實上朱曉恩的眉頭也皺住了,他有太長時間沒說過西班牙語,幹脆用漢語流利地說道:“别以爲這能吓住我們,大明帝國不懼任何威脅!”
不是,陳沐吵我就算了,怎麽現在是個人都能吵我了?
阿修士很氣憤呀。
“閣下是誰?”
“呵,我是誰?我乃大明天子親封艾蘭國王朱曉恩!”
朱曉恩驕傲地揚起頭來,他出現在宴會廳完全是個意外,起初他并不知道西班牙的使者會來,他最近一直乖乖呆在小海灣的複國軍營寨參與練兵,忙着跟就地招募的部下們培養感情。
但整個東洋軍府再沒有誰比他還關注李旦與陳九經聯合艦隊在加勒比海的進展了,因爲他迫切需要明軍艦隊能自由航行于加勒比海,隻有這樣,他才能派人前往還在英格蘭治下的愛爾蘭,去告知其各地封建貴族他得到明朝支持的消息。
這個消息對他的族人來說一定非常令人振奮,隻是他的遠航比想象中要久得多,恐怕這會兒封地都已經交給他兒子繼承了。
這份對故土的思念令他倍感焦灼,對明軍控制大西洋的殷切寄望也與日俱增。
這不,一聽說明軍打算派遣總督控制墨西哥城的消息,他便跑來找陳沐了,正趕上宴會即将開始,便給他加了個座位。
“艾蘭王國?”阿科斯塔聽着朱曉恩的自報家門有點懵,雖然發音基本相同,但他确實沒往英格蘭那邊想,問道:“在菲律賓?”
“大王稍安勿躁。”陳沐在上首笑着截住朱曉恩繼續回答下去的想法,他認爲現在還不應該讓西班牙知道大明皇帝已經在歐羅巴冊封了一個國王,他對阿科斯塔說道:“艾蘭王是我朝天子親封藩王,不過事情也沒國王說得那麽可怕,對吧,我知道修士說的不是什麽威脅。”
“修士既然這麽說,那麽墨西哥城的情況一定不太好,這也是爲了保護大明總督的安全。”
朱曉恩說話時陳沐攥着綢巾笑了半天,這會兒說着把綢巾放到桌案,對阿科斯塔道:“陳某說的沒錯吧?”
阿科斯塔不理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明朝藩王,連忙對陳沐點頭道:“正是如此。”
陳沐開心地勾起嘴角,道:“那就對了,我也能想到阿爾瓦公爵面臨的困境,何況以貴國普遍對治理地方毫無經驗的情況,我相信這種情況難以避免。”
“想想也是,這種時候倘若大明派去的總督還要西班牙來保護,恐怕太過強人所難,是在給公爵添亂。”
阿科斯塔終于在這個時候才有心情享受美食,他正着手呼籲西印度委員會頒布給予印第安人足夠權利的法令,以應對明國到來後越來越激烈的人心争奪。
如果此時明國的總督去了墨西哥城,他首先會做的将會是完成這件事,到時候收獲人心還是明國。
所謂共治區,不論陳沐是怎麽說、怎麽想,在阿科斯塔及衆多新西班牙的實際控制者開來,這片土地屬于誰終究要看誰更強大,誰給得人心,現在這種情況這在向着對西班牙人不利的一面發展着。
明國總督的到來,無異于火上澆油。
隻不過,阿科斯塔的心還未從喉嚨落回肚子,便随着陳沐下一句話險些吐到地上。
他聽見陳沐說:“所以就不勞貴國費心了,陳某會派一千步兵跟随總督進入墨西哥城,并盡快讓墨西哥城繁榮起來,總督的安全會由他的士兵負責,駐軍的糧草、錢饷都會直接由我送過去。”
“就算出現什麽意外,我也不會怪罪西班牙,我的總督已經在常勝縣訂好棺材了,他不惜冒丢掉性命的風險也要讓墨西哥城擺脫目前的困境,這件事修士一定要代我告知阿爾瓦公爵。”
陳沐似笑非笑,端起酒杯道:“快過年了,我給修士拜個早年!”
“擺脫目前的困境?閣下所說的困境是什麽?”阿科斯塔并沒有那麽容易接受,盡管他的抗拒在此時尤顯蒼白,但他還是固執地問道:“困境,是指西班牙麽?”
陳沐眨眨眼,正色道:“我可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