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沒什麽複雜的,在這片海域讨生活的海上海盜誰不知道漢國船隊的厲害,林阿鳳麾下招牌式的藍色飛鲨船出現在沿海那些商人就準備逃跑了,一輪炮彈轟出去,砸死奴隸販子不說,連酋長也逃了,看守的軍隊四散而逃。
留下七千手腳拴着繩子的俘虜站在沙灘,不知所措。
看着他們黑壓壓一片人,楊策心裏也犯難,在同樣彌漫着尴尬的不知所措裏,他聽見手下小聲問:“提督,這些黑夷,怎麽辦?”
“怎麽辦?”
楊策搖搖頭:“不知道,把他們解開,讓他們愛去哪去哪吧。”
說實話,這七千人對楊策也沒半點用處。
如果這是七千閩人,畢竟是老鄉,他高興還來不及;如果這是七千大明其他地方的人,哪個地方都好,他都毫不猶豫帶走。
其他地方他就得琢磨琢磨了。
要是七千倭人,他就給莊公帶回去;要是七千馬來人、呂宋人,他就給施和帶回去;要是七千葡萄牙人,他就交給葡萄牙換錢;要是七千緬甸人、越南人,他就自己留下。
可七千非洲人?
楊策一個也不想留。
沒别的原因,這兒的人太操蛋。
就是操蛋,這個詞特精确。
漢國需要的是能當士兵的人,他需要的是能當精銳士兵的人,他得操練、能率領、能打勝仗。
他們靠岸這裏的起初,不單單四王包括他麾下都有非洲本地人,長得挺壯實、能跑能跳看着就挺能打。
可後來就有問題了。
楊策的練兵手段與南北二洋一脈相承,維持士兵戰鬥力有兩個顯著特征一個隐性特征,兩個容易看出來的是嚴明賞罰嚴肅軍紀以及高官厚饷。
隐性特征則是整個漢文化圈都有的人格,用一些方法來激發士卒依靠血脈與文化傳承下來的榮譽感、利用人們的恥辱感來增強凝聚力、戰鬥力。
蒙古、中原、女真、朝鮮、日本、越南、緬甸甚至南洋諸國,都有這樣的共性。
可非洲不一樣,所以楊策認爲非洲土民‘操蛋’。
這個問題一度讓楊策非常頭疼,最後幹脆認輸,把手下的非洲兵全遣散了。
因爲他發現這片土地上大多部落與部分國家根本沒有恥辱的概念,自然也沒有榮耀存在,他們的文化是歡喜的。
沒有恥辱概念,所以偷懶自然不可恥,該起床跑步遲到是不羞恥的;操練中間休息時跑到營地外面偷百姓果子吃也是不羞恥的,還可以很快地給長官帶一個。
受罰被打軍棍也是不羞恥的,并且不會像其他士兵受罰後畏懼軍法,他隻會畏懼你并且恨你。
跟他說他是因爲觸犯軍法受罰他也聽不懂,他隻覺得你讨厭他所以打他。
而沒有榮譽感則很難遵守紀律,有兩個士兵在他手下受訓整整一年,雖然受罰的事沒少幹,但到底憑借優秀的身體素質與比别人正常一點兒的心态通過騎兵測試,開始學習騎馬。
可這兩個家夥放着林阿鳳好不容易弄來的葡萄牙馬不騎,非要自己上草原上着一隻斑馬來騎,結果被踹斷了胳膊。
另一個被吓住了,他不找斑馬了,你以爲這次他就老實了?
不,他撒謊請假去了趟慢八撒,硬是牽回來一頭角馬說是自己的坐騎。
那他媽是牛好嗎?長着角呢!
後來他沒上一個袍澤那麽好的運氣,有天忘了喂自己的坐騎,還笑呵呵地跟坐騎打招呼,被氣憤的坐騎用尖角頂死了。
漢國沒有馬匹,所有戰馬都是從葡萄牙人、阿拉伯人手上搶來的,經過航海能活下來的也不多,總共一百多匹,林阿鳳給了楊策四十八匹,讓他練三十六名騎兵,将來用作戰場傳令、軍情探查或沖擊攻堅。
結果一年下來三十六名精挑細選的騎兵裏五個非洲土民四個死于非命,還全是奇奇怪怪的原因,有翻進國王院子裏上樹摘果子摔着後來傷口發炎死的、有被角馬頂死的、有大晚上溜進别的海盜營帳扮鬼臉被吓蒙圈的友軍放铳打死的……
最後就剩下一個幸運兒保全性命,還被斑馬把胳膊踹斷了。
楊策委屈啊!
說真的,作爲整個漢國正規軍出身職位最高者、公認的練兵者,楊策認爲以現有條件,非洲部落的士兵他帶不動。
可能是他的問題,陳沐和戚繼光能,但楊策認爲這七千人即使讓他倆來,要想編練成精兵要經曆幾次嘩變、清退一半再從剩下的一半裏用軍法殺一多半,最後能留下八百精兵就值得沐浴焚香感激太祖皇帝恩德了。
别管陳氏操典還是戚氏操典,又或者統稱爲南北講武堂操典,都是下重本、收暴利的練兵手段,對這兒的人根本行不通。
這最适合的練兵就是随便尋個海寇頭目,随便從樹上摘點果子讓人吃,每人發下三尺棉布安家與一杆破爛兵器,然後帶着去戰場上草菅人命就行了。
面對沙灘上一眼望不到邊的奴隸俘虜,看着他們強壯的體魄與驚恐的大眼睛,楊策轉頭對親信說了幾句話。
橫行無忌的漢國海盜兵不管他們,四散而去兀自背铳扛刀地在岸邊搜索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逃跑的部落酋長來不及帶走的兵器在楊策面前被堆成小山。
土制長矛、長弓,葡式鏈甲、胸甲,鐵質長劍與嶄新的葡式火槍,還有海盜從船上卸下來的幾個木桶。
有精通土人言語的海盜進入人群,并不爲他們解開束縛,隻是挨個問着什麽,不一會兒,十餘個俘虜中的首領被帶到楊策面前。
他指了指堆積如山的兵器,擡腳接連踢翻身前幾個木桶,道:“拿着兵器去報仇,殺你們想殺的人,把所有奴隸販子帶回來。”
被踢翻的木桶傾倒出滿眼白色,覆蓋細密的沙,那有質地上乘的棉布、也有用途未明的玻璃珠,更有來自北方的鹽。
“帶給我,你們會得到來自漢國的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