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如此,陳沐還是問到了一丁點兒消息。
比方說,南北幾個省棉布價平均低了一成半,這個平均是很粗犷的估計,畢竟海瑞也不是吏部尚書王國光,沒那精力與職責去編撰《萬曆會計錄》。
海瑞的比較方法是廣東棉布價比較往年賤了兩成、北直賤了半成,然後就這麽得出來了,跟玩一樣。
但很有參考意義,在陳沐看來,這是生産力進步與商業競争的結果,同時懷疑殷正茂的工作做得不好,就這樣讓市場飽和了?
市場不飽和廣東棉布怎麽會内銷,又如何會使布價降低這麽多?
非常不合常理。
其實大明的海外市場遠未飽和,棉布遠銷南洋、印度、日本,但布價變低也非常符合常理,因爲有官員。
病榻上的南洋大臣高拱認爲要填補海外市場的空缺必須依靠各省生産,而非僅依靠廣東一地,如果各省紡織廠不增加,單靠廣東諸衛七個軍餘紡織廠與鄉野幾十個小紡織廠根本連殷正茂每年運回的棉花的織不完。
不在那一點兒半點。
所以他在萬曆五年聯合地方各級官府及各指揮使司頒布了涵蓋各行各業的命令,命商賈與軍餘廠的生産物資在海貿時必須留至少兩成在國内銷售,并定價最高爲各類貨物的原市價九成。
北直隸的棉布價才是正常的,因爲那邊出産的棉布一般都售于國内,生産力使産量增加,朝鮮、日本産麻布質量不算差在相對經濟水平上更容易被本國百姓接受,因此一般棉布是面向口外關外,走陸路的渠道,所以物價低。
“廷達,你該啓程了。”
九月十四日,陳沐召邵廷達與閑居已久的沈思孝前來,拿着一冊雙語書寫的羊皮卷遞給他,道:“阿瓦爾公爵已簽署關于南亞西海岸土地爲大明所有的條約,你可以去接收土地了。”
陳沐手上拿着的條約像明西南京一樣有四份,分别爲萬曆皇帝、菲利普國王、陳沐、阿爾瓦所有,當下隻是一份草稿,上面有陳沐與阿爾瓦的簽名、印章、指紋,同樣在明西兩國也有兩個不同的名字。
在大明這邊叫《明西亞洲貿易條約》、在西班牙叫做《關于大明代行鑄币法案》,不論它叫什麽,裏面的内容都是一樣的。
陳沐将條約遞給邵廷達,擡手兩名親兵一人拉下輿圖、一人遞上竹杖,他拿着在地圖上比劃道:“先去西班牙秘魯總督區的利馬,阿爾瓦已經派人去傳遞這個消息了,後面的事要兩國共同丈量。”
“據說利馬城南有一座望樓,從望樓腳下向南沿海岸丈量一千六百六十六裏,在那紮下界碑。界碑向東一千裏、向南近六千四百裏,都是大明的。”
“沿途有幾座西人建立的城市,阿裏卡、聖地亞哥、康塞普西翁、阿勞科、瓦爾迪維亞,他們會等待你們依次交接。”
陳沐說着目光轉向沈思孝,道:“沈純父,你也看見常勝縣是如何治理的了,那邊治政使命繁重,百姓衆多,尤其言語不通多荒地沙漠,土域又甚爲遼闊,你要拿出你身爲進士的本事啊。”
其實陳沐說荒地、沙漠,不單單沈思孝,誰都沒這個概念。
縱千裏橫六千餘裏的土地什麽概念?
從濠鏡開船到天津也就這個距離了。
荒漠再多,沈思孝心裏也沒底,他是真沒底,對陳沐問道:“大帥能否改任海公,思孝去打個下手就知足了,這數千裏之土……在下實在擔憂耽誤朝廷大事。”
陳沐看沈思孝一上來就打了退堂鼓便笑道:“若能派海公去,又何必叫你去打下手?你的職責不單單治理,還有其他要事。”
“首先,盡管阿爾瓦已經下令當地西人退走,但沿海諸多種植園主未必願意退走,如果他們想留下,就由邵總兵一個接一個地攆走,切記要全面出擊、各個擊破、誅殺惡首放走旁人,别給他們聯合起來的機會。”
這下輪到邵廷達面上犯難了,他說道:“軍府前番剛派遣四千旗軍去往邊境,如今還能撥給屬下多少人?”
邵廷達覺得這事需要很多兵力,面對長達六千六百裏的海岸線,就算填上整個東洋軍府的旗軍都不夠,他心裏和沈思孝一樣直打鼓。
這同樣也是陳沐眼前比較棘手的問題,他束手無策地苦笑,道:“我隻能給你一千北洋步兵與各類軍匠四百,不過不必着急,後續會從金城調撥五百女真兵與兩千倭兵助你彈壓各地,倭兵可能去的晚一點,要等他們學會說話。”
“除阿裏卡外,餘下幾城皆爲大城,附近西人較多,在合約中他們會分批離開,需要很長時間,你們當下是先交接阿裏卡,然後丈量土地即可,一年之内,會有西人爲大明繼續治理其他地方。”
聽到隻有一個地方,文武二人都長長地出了口氣,若一上來就六千六百裏海岸線能吓死人,人手不夠拿頭治理?
陳沐看倆人如釋重負的模樣笑了起來,道:“不逗你們了,治理諸地隻是長遠目标,一時半會主要是在阿裏卡駐守,修起炮廟、縣衙、鑄炮廠,那裏向東有直通波托西的官道,駐軍押運白銀,以及從秘魯購入鐵礦,給西國鑄币罷了。”
“不過這也就是個苦力氣活,一年幫他們鑄二百萬兩白銀,能把咱們在亞州的軍饷賺回來,再多也沒有。”
“倒是當地有不少銅礦,還有些小的銀礦鉛礦,你們要盡快開挖,遇到不願意放手的西國礦主,就把他們盡數趕走,最重要的還不是這些。”
“有一大任關系到國運,你們務必将此事做好。”陳沐神秘兮兮地湊近二人,小聲道:“等安穩地方,你們要借丈量之利,将火藥匠編出幾十個小隊,由軍兵護送,從各個方向深入大漠,去找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