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等部落首領與阿卡普爾科的混血原住民不同,他們不但是純血,而且還是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村落中的原住民,同西班牙人接觸隻有征服與被征服。
白馬沒有入侵或殖民者的概念,他問這些港口百姓爲什麽不反抗這麽高的物價,結果卻得知這些人隻需要做一天工作就有二十通寶,甚至當個獵人有時候一天的收獲還比工作多。
獵人是港口的高收入人群了,有時候運氣好一天能賺上百通寶,在酒樓吃上一頓還有盈餘。
港口百姓一再對白馬極力推薦過來必須去酒樓嘗一嘗明人做的肉,可白馬沒錢呀,怎麽辦呢?
他沒有那麽光棍地把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可可豆賣掉,一番打聽後,白馬老爺做了一道高難度的數學題。
已知搬運工推一車貨物從港口到倉庫可賺得一通寶,一天下來推二十車可得二十通寶,問:一百四十人一天能賺多少通寶?
白馬拿着小木棍兒算了又算,最後幹脆倒了一地可可豆,硬生生數出來兩千八百這個數字,然後再換算一番,問了邵廷達一個問題。
“你去換可可豆,二十通寶能換三百多?”
邵廷達絕對給出肯定答複啊,可可豆在阿卡普爾科已經淪爲最不值錢的東西,不過聽陳沐說這些東西賣回去大明應該能賣上價。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瞧見白馬臉上露出狂喜,倆手一拍用他們自己的言語對部下說了幾句,回過頭道:“幫我,我們去港口搬東西,有多少,我們搬多少,快!”
熊,賣了;火雞,賣了;皮子,賣了;所有貨物除了可可豆與馬,全部都賣了,拿來的通寶交給邵廷達:“幫我買可可豆。”
邵廷達一看并肩作戰的原住民兄弟腦子進水,連忙語重心長地勸告道:“别啊白馬,這東西最不值錢,你把錢都買了這些做什麽?”
白馬酋長左右看看,向後走了幾步,擡手在臉旁邊對邵廷達招呼着,等莽蟲過去這才小聲道:“這個豆子,别的地方貴,越往北越貴,趁别人都不知道,我去用豆子把别人部落的東西都買下來!”
白馬算過了,他的人一天能賺四五萬可可豆,兩天就能再賺十萬,二十萬運回部落,能到别人那買數不清的牲畜、獸皮和糧食。
印第安酋長眼中閃爍着屬于大富豪的光輝!
還能這樣?
邵廷達打心眼兒裏覺得白馬這個主意真不錯,但他又隐約覺得這事會讓陳沐感到不快。
莽蟲是了解他哥的,陳沐做買賣賠本兒是什麽樣,這和丢城失地一樣誰都沒見過,但錢叫别人賺去他會有多不快是可想而知。
一邊是富可敵國的兄長,一邊是窮得隻有可可豆的戰友,邵廷達的神情一時間變得極爲複雜,心裏倆小人兒開始戰鬥,一邊兒說着這錢讓白馬賺去也無傷大雅,一邊是長成小陳沐的小人兒不停搓着手指皺起眉頭。
好在兩難的僵持并未持續太久,就在白馬決定開始他的可可豆貿易沒多久,病秧兒已經騎着馬從港務衙門返回,轉達了陳沐的意思。
“西馬母的五兩一匹,奴隸八十通寶一個。”
陳沐的物價還是一如既往的黑。
但好歹有了一個相對較高的價格,邵廷達對白馬道:“大帥要見你,你的人要去港口,我讓病秧兒帶着他們,我先帶你去港務衙門。”
對此誰都沒有異議,哪怕是阿茲特克人,到一個地方也要先拜訪那裏的主人,現在阿卡普爾科的主人就是陳沐,白馬去拜訪他天經地義。
進入村落的路上,白馬帶着餘下七個部落首領看着那些穿着黑衣的巡檢維持治安,穿各式衣服的村落百姓各自結黨在街上行走,一切都透着新奇。
也隻有這時他才終于把心放回肚子裏,看起來明人并沒有奴役他們的意思,這些人看上去自由地持有武器,有些人還牽着馬。
在西班牙人的規定下,印第安人不能騎馬、不能持有武器,這是絕對嚴格的法令,但在明人治下好像并非如此。
當白馬向邵廷達表達他的疑問,邵廷達拍着将軍肚笑道:“大帥準許任何人騎馬、準許任何人持有鳥铳火炮之外的武器,在市場上有專門賣武器的商鋪,一支鐵箭隻要五個通寶,弓弩貴一些,但長矛很便宜。”
“你看見那些騎馬的,是裏長,港口有二十三個裏長,我們爲他們配了馬,不要錢。”
邵廷達說着頓住了,白馬并不知道什麽是裏長,但解釋起來又顯得麻煩,他幹脆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知道我們打敗西人,大帥召集你們來不單單是爲了與你們貿易。”
“那要做什麽,讓我們臣服?”
“臣服?”
邵廷達不願意用這麽刺耳的詞語,但好像确實是這麽個意思,他緩緩點頭道:“大明要與西班牙簽訂協議,以劃定在這裏的土地,他想給土民首領跟他一起簽訂協議的機會。”
“隻要你們尊奉大明天子,聽從朝廷的命令、使用朝廷的律法、向朝廷繳納賦稅,明軍可以保護所有人不受西人奴役。”
白馬的腳步頓在港務衙門前,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下投出短短的影子,他轉頭看着推着木車載滿貨物的人從接到經過,長長地深吸口氣,這才帶着幾名首領邁步走入衙門。
不受西人奴役,就要受明人奴役,即使明人給工錢,這也不叫好,隻是兩害相權——白馬沒有忘記,這裏是他們祖先的土地。
陳沐終于見到白馬與他的首領們,說實話八個首領混搭風的衣着品味都讓他難以欣賞。
白馬開門見山,眼睛機警地左右看看,對陳沐道:“我們有六十四匹母馬,可以賣二十匹。”
混搭奇裝異服的酋長擡起三根手指,對他說道:“如果你們願意用我的馬換你們的馬,我可以賣三個、不,六十匹,但你至少每個還要再給我二十兩。”
在長久的交往中,邵廷達能聽懂白馬在表述數量時的不精确,他替白馬向陳沐解釋道:“他的意思是用六十匹母馬換六十匹我們的馬,我們還要再給他六十兩銀子。”
阿茲特克人算自己的東西都很厲害,他們曾經有非凡的數學與天文學,但跟别人交流時就不行了……不論明人還是西班牙人,大家用的都是十進制,可他們用的是二十進制。
他們很重要的量詞是‘一個人’,用來表達數量二十,因爲一個人有十根手指和十根腳趾。
同時,邵廷達也将白馬倒賣可可豆的消息告知陳沐,等待陳沐的回答。
陳沐用目光掃過坐在堂中的八位白馬聯盟的首領,最終定格在手中端起的瓷杯中,那裏面正盛滿熱可可飲料,他的嘴角緩緩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