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忒光明隻能看見總督阿爾曼薩拿信的手微微顫抖,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信還沒看完就目不轉睛地看着書信,左手在桌子上摸索着,摸了半天才想到開口下令道:“地圖,我要地圖!”
穿着黑色天鵝絨夾克與緊身褲的府邸侍從連忙快速找出地圖鋪蓋在桌子上,旋即阿爾曼薩拿着手指在地圖上比劃着有如魔怔。
雕飾十字架的高大木門被推開,身着全身闆甲腰胯長劍與火槍的軍團長貝爾納爾領數名軍團長進入總督府,隻是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見神情陰晴不定的阿爾曼薩擡起手掌制止他們想要說的話。
貝爾納爾身後幾名軍團長在面孔上都與他或阿爾曼薩這些半島貴族有顯著區别,他們都是父系爲西班牙血統的二代印第安人,依靠血統與努力與原本的種族再無關聯,成爲隸屬西班牙的高級軍官。
在這一點上,西班牙有聰明而大膽的決策,對他們完全信任,除地位上比半島貴族稍低,其餘一視同仁。
在西班牙人的意識裏,隻要父親是西班牙人,純血、二分之一也好、四分之一也罷,不論多寡,都是西班牙人。
貝爾納爾的闆甲上斜跨着紅綢緞,實際上楊廷相在關于西班牙人的報告中說‘其國人尚黑’是不對的,盡管他們可以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但那是爲了襯托身上一點點紅。
如果沒有紅色,那麽無法帶來巨大反差的黑色将毫無意義。
比方說貝爾納爾身後拿着文檔與長卷地圖的随從,那一身黑色亞麻衫就毫無意義。
盡管貝爾納爾和幾名軍團長都很着急,但他們耐着性子看總督對着一封信非常認真地研讀着,而且還不時在手下地圖勾勾畫畫。
當貝爾納爾探頭過去,看到那副地圖上除墨西哥外,整個西海岸南北都被标注,不由得小聲對幾個關系融洽的軍團長小聲道:“狗屎一般的造船計劃。”
當總督阿爾曼薩擡起頭,貝爾納爾依然是那副英俊從容的模樣,微微低頭謙卑地問道:“總督閣下,那是陛下的信?”
“陛下?”
阿爾曼薩的手壓着書信,聽到貝爾納爾的問話嘲笑地反問一句,這才笑道:“是陳沐的信,你以爲這是來自國王的造船命令?這是陳沐向我們索取的土地!”
貝爾納爾皺起眉頭,身後兩個混血軍團長已經發出咆哮,叫嚷着要把陳沐的猖狂從新大陸徹底抹殺。
貝爾納爾反倒沒有那麽憤怒,他波瀾不驚且充滿理性,向身後輕輕揮手,道:“總督閣下,我的軍士長、首席監督長及首席随軍教士已對戰争做出預期報告。”
在這份報告中,依照現有情報,一旦與明軍發生戰争,小規模戰鬥中他們的赢面不高,大規模決戰則恰好相反,但最終因戰争之外的突發狀況輸掉戰争的可能性極大。
阿薩曼薩并沒有急着觀看報告,他不是很瞧得起這些二代混血貴族,揮手道:“諸位請暫時離開,我有事要與軍團長閣下商議。”
幾名混血軍團長想要說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膽量,紛紛向總督行禮後離開,轉眼會議室中便僅剩阿爾曼薩與貝爾納爾兩個人,總督并不急于說起關于戰争的事,而是很有閑情逸緻地問道:“納爾,告訴我,你從這幅圖上看見什麽?”
這幅圖非常恐怖,新大陸的西海岸幾乎完全屬于明國人,隻剩下從危地馬拉到墨西哥之間七百裏格海岸線,一半還被半島包圍。
“顯然,我們會失去新大陸西海岸的所有權力。”
貝爾納爾的言辭是讓人意想不到的輕松,他聳聳肩道:“知道總督将陳沐這封信公之于衆,能爲我們收獲至少四個軍團的兵力,戰争勝敗将會得以重新評估。”
陳沐在信裏索要兩千多裏格長、二百裏多格寬的土地,領土比舊大陸西班牙所有領土加在一起還大,這并不意味着土地,而意味着數以千計以商業與土地賴以生存的新大陸貴族将失去一切。
“如果我們無法得到來自舊大陸的任何援助呢?”阿爾曼薩向窗外看了一眼,道:“在舊大陸,一場新的戰争已經開始。”
貝爾納爾搖頭道:“我得到最新的消息,繼任尼德蘭總督後,奧地利的唐胡安終于在今年向尼德蘭叛軍開戰,一場那是一場可怕的大勝,他率軍幾乎全殲了尼德蘭兩萬軍隊,己方傷亡不過百人——他是西班牙最偉大的将軍!”
希臘勒班陀,神聖聯盟艦隊司令的唐胡安殲滅奧斯曼軍隊四萬、摧毀俘獲船艦二百二十四艘。
促成明西南京議和。
這一次又在尼德蘭打出這樣的勝仗,三十一歲的年紀——在貝爾納爾眼中,最偉大的将軍這個稱謂唐胡安當之無愧,
但他沒想到阿爾曼薩從桌子上取出一封信遞給他搖頭道:“我勸你收回這句話,我得到最新的消息,唐胡安在指揮作戰中染病,在兩個月前因病去世。”
“國王陛下接納唐胡安的建議,任命一起在宮廷長大的亞曆山大·法爾内塞接任尼德蘭總督。”
“尼德蘭的戰争還在繼續,而在東邊,葡萄牙的軍隊已經開向非洲,戰争開始前塞巴斯蒂安向我們的國王請求援軍,西班牙吃過摩爾人的苦頭,不過允許他們在西班牙的土地上招募士兵,以此來支援作戰。”
貝爾納爾敲敲腦袋,他懷疑自己侍奉的菲利普已經瘋了,“國王陛下怎麽會支持塞巴斯蒂安以耶稣之名征服非洲***?”
“當然會支持,這可是親征,塞巴斯蒂安如果在戰争中去世,國王也會是葡萄牙王位的競争者,而且還是最強力的競争者。”
“所以一旦新大陸發生戰争,國内在最近兩年恐怕無力給我們太多支援,陳沐所統帥的明軍情報你已經知道,提爾盧修斯說明軍有幾萬軍隊和上千條戰船,我很困惑。”
阿爾曼薩緊緊皺着眉頭,擡手指在桌上那封來自陳沐的書信。
“可陳沐在信中對我說,雖然當下他隻有不到二百條船和幾千個人,但食物的補充已很困難,需要漫長的海岸線讓他們捕魚,并打算在将來用這裏産出的魚肉用他家鄉特有的腌制手段制成魚肉,來和我們交換白銀。”
“是的,你沒聽錯,陳沐說他要用整個新大陸的西海岸來捕魚,而且是從我們的海岸線上捕撈屬于我們的魚再換走屬于我們的白銀——他在把我們當成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