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過去他們來自哪個國家,經過這三年時間,他們已經成爲大明朝最忠誠的戰士。
人類是可以被引導的。
另一個時代有個詞叫‘沉沒成本’,就是人在做決策時不單單會考慮當下的決策的成本,也會考慮過去所付出的成本,即使過去爲這件事付出的成本與當下決策并無關聯。
而且陳沐相信,他們大部分人在擁有更多選擇時,不會選擇離開。他們已經在明朝的亞洲做出一番成就,往後隻會在加大投資,這投資不是真金白銀,是他們的宗族、部落、生命、精力。
“大帥,在下看了麻家港的船廠,已初有規模,造出單桅小海船五條,還有兩條正在修造,雖都是百料小船,但麻帥建船廠之初便有所規劃,眼下工匠數足,隻要從亞念招一批能聽懂話的學徒,來年春季修整船廠,至多明年秋天第一批四百料海船就能造出來。”
陳沐聽着楊廷相對于麻家港船廠的報告,緩緩點頭,接着便對楊廷相問道:“旗軍的住所,安排如何?”
抵達麻家港并不意味着萬事皆休,盡管此前陳沐所有準備都集中于這次遠航,但實際上抵達麻家港才是麻煩的開始,麻貴已經派人帶兩條船沿岸航行去尋找邵廷達艦隊了,希望他沒有飄到西班牙的地盤去。
雖說莽蟲的心性在粗犷中透着點細,但那點細也要看對誰說……對于手下敗将西班牙人,恐怕他不會細到哪兒去。
即使陳沐再看上西班牙人的地盤,當下的貿易他也避不開西班牙,更别說還有塞維利亞的租借地沒有收取,一但草率開戰就全完了。
心裏再好高骛遠,當下也要腳踏實地,先把北亞各部落統轄一處才是正理。
“還有三千多人睡在船上,常吉算過,依照現有工期,十日之内全部下船搬入木屋,是稍冷了些,暫時擠一擠,我們人多,主要是燒磚跟不上,幕僚司是想先修出兩座大磚廠,今後各衛所設立也不免用磚。”
“對,以後麻家港在三年内會是朝廷在亞洲的貨物集散地,磚瓦這些從這向南運送,另外還要在港口開兩條馬車木軌道,這要等開春了,好在這的溫度不低。”
麻家港獨特的地勢讓這片區域溫度比周圍雪山之外稍高,陳沐估計這邊冬天最低也就零下十幾度,比再往北的地方要好多的,要不是這片土地上秋季狂奔的野牛群,恐怕亞念人也不會把這送給麻貴。
唯獨的問題就是這不适合建立大城,作爲一個半年都在冬季的集散、原材料加工地,工人離工作區域不能太遠,否則天冷時不易出行,隻能分散而居。
“翟哥兒想在麻家港開個做鞋鋪子,想得到陳帥的準許。”
翟哥兒就是楊廷相從西班牙帶回的那個雙嶼明人,流域在外許多年,如今人過而立,一輩子都在做鞋,回到故鄉物是人非,此次跟着楊廷相作爲親随出征,沒想到在這還是想重操舊業。
陳沐笑道:“想做什麽沒問題,正好你是軍器司長正管着這些,不過怎麽想着在這做鞋了。”
楊廷相本身就是講武堂戰船科出身,陳沐又打算讓他在這造新的小快船,索性由他接管軍府軍器司事。
“他看了亞洲野牛的皮料,也看了麻家港旗軍穿的大鞋,認爲既無服章之美也不保暖,受朝廷遠走東洋得以重返故土他一直想着報恩,想爲旗軍出一份力。”
“挺有家國榮譽,準了!不過要做就做的大些,連着皮襖、皮褲、皮靴,都給我做了,名字就叫,就叫,就叫東洋軍府服靴廠,出産的皮襖、皮衣、皮褲、皮靴,全部要繡上東洋軍府的名号!”
“先做軍靴軍衣,都以北洋戎服戎靴樣式,内外雙層皮,外層牛皮,内層兔皮要帶毛,必須滿足旗軍穿用才能向國内販售,你問他願不願意。”
楊廷相被說蒙了,他沒明白陳沐在說什麽,道:“陳帥,他是個鞋匠,在西班牙葡萄牙輾轉十餘年,都是客人去找他,量腳取材,過月餘去拿鞋,你讓他滿足旗軍穿用……他少說得活四百年才行吧?”
“我是讓他開廠,雇匠人,用手工做一模一樣的靴子襖子,依照旗軍身高體長做幾個樣,然後所有人都照着這些尺碼做出來,讓各百戶給旗軍下令,每個人用卷尺量出身高臂長這些尺寸不就行了。”
“廣州的鞋行街、衣行街都是這麽賣的,他久居海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楊廷相抿抿嘴,低頭道:“陳帥,學生家裏有裁縫,沒在外面買過衣裳鞋靴,入學後講武堂也給發戎服,春秋夏冬發六表裏……真不知道。”
陳沐瞪着倆眼眨了眨,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跟人家說市井生活,人自己家裏養匠人不知道什麽是市井,你說這幫古代有财富的家夥氣不氣人?
“行,你家有裁縫,你就跟翟哥兒說,帶他去找軍器局匠人,他們知道該怎麽建廠、怎麽運作,讓他學學,你也學學,執掌軍器局不能不懂這些。”
“除此之外還有個事,麻家港有火井,你記得在随船返航的商賈給南洋穿個信,明年送來些四川的煮鹽匠,我要最好的匠人。”
所謂的火井就是石油井或天然氣井,被麻貴的巡視旗軍非常偶然地發現,不過到底是石油還是天然氣,陳沐現在也不知道,要是石油的話,将來他們的煤油倒是不用辎重補給了,但當下也還沒有更好的利用方式,還要多加研究。
“還有個事,算了,等我先見完付元再說吧,他說有西班牙的事要找我,你先去忙吧。”
陳沐想說的是用橡膠底做皮靴,不過眼下他們沒有橡膠,南洋的研究們在使用杜仲膠的時候用陳沐提出的硫磺與他們自己加入的胡粉,能讓膠硫化,但那個當下需求很少,自然就沒有太多産量。
如今守着亞洲,橡膠樹就在那邊,應該很容易弄來,陳沐打算明年就把它們種到瓊州、呂宋去。
楊廷相告辭沒多大會,等候的付元便探頭探腦地走進來,臉上依然挂着跟陳沐當旗軍時候的笑容,把熊毛大氅往木屋裏一挂,關門前還左右看看,這才走到陳沐身邊,小聲道:“二爺,屬下有個大事要給你禀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