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大明衣甲本來就很好看。
新軍服同樣有衣甲組成,外衣爲半身至大腿的罩衣,腰肋修身,肩部加以棱角,摒除了大袖;褲則自臀腿處向下呈錐形,利于活動,在袖、褲腿處自帶束袖帶與行纏帶。以黃河、長江分爲三類,黃河以北面料主厚實防寒,長江以南面料主輕薄透氣。
北兵甲胄陳沐沒有指手畫腳,他隻管南軍甲胄,甲裙同樣爲兩瓣及小腿,形制有鎖子、紮甲及内置鐵片的棉甲組成,鎖子與紮甲裙内都以花布襯底,棉甲則花布在外,唯一改變的是披挂在身的方式。
現在是以背帶的形制,前後兩條帶在左右胸口及後背部分爲四條,以厚實布墊挂在兩肩。
戚繼光指着圖問道:“這是何意?”
明代戰甲有的時候是有隐喻的,文人喜歡這套東西,武将也跟着喜歡,比方說沒什麽用的袒肩戰袍,寓意文武雙全,明明是個大老粗的陳璘最喜歡那種戰袍。
“過去甲裙披挂以兩條布帶一于右肩一于左肋,再合腰部抱肚來承擔甲裙重量,鎖甲五六斤、紮甲七八斤,這可不輕,戴上一天右肩沉重得很,臨陣駐營幾日,軍士肩膀便舉不動兵刃了。”陳沐笑着對戚繼光解釋,從桌子上紙堆裏找出另一張,輕輕推給戚繼光,兩手在自己肩膀比劃着道:“現在改爲這樣,重量由兩肩分擔,一邊三四斤,能輕便許多。”
戚繼光瞪起眼來,啞然失笑,詫異道:“還能這麽算?”
“真的,我這人懶,光從這方面想辦法,戚帥可以試試,一個手擡兵器與兩隻手擡兵器,感受肯定不一樣,肩膀也是如此啊!”
他推過去的第二張圖上,則畫着稍短些的甲裙,堪堪過膝三寸,要比大多甲裙短上兩寸,但爲了美觀甲下布裙還是過小腿一半,他說道:“當然我更喜歡這種甲裙,旗軍小腿穿上鐵護頸,便無需甲裙保護,稍短些又能輕上一斤半,兩肩分擔隻三斤,能讓軍士舒服許多。”
戚繼光緩緩颔首,他是給戚家軍制定過軍法、軍服、軍禮、旗号的,對陳沐做這些事輕車熟路,聽起來也确實像陳沐說的這個道理,不難理解,好奇地将上裝甲胄也一一看過去。
上身甲還是南洋軍府旗軍的老配置,内鎖甲外胸甲,臂縛的小臂端則直接被束袖帶纏上,圓領胸甲剛好把外衣明代傳統立領露出來。
頭盔的改動較大,正如譚綸所言,如果旗軍的頭發變短,過去爲高聳發髻而出現的兜鍪就不合用了,邵廷達被一把火燒成光頭後帶上好幾副網巾還是抱怨兜鍪磨得腦殼疼。
陳沐選擇的是将笠盔修改更加低矮,不使用過去高聳的子彈頭形尖頂圓盔,自耳側蓋下甲簾防護後腦脖頸。
最大的改變可能是束帶了,同樣更加寬大的束帶在下巴處分成兩道兜住下巴,比單純的系帶更加結實——在過去這樣的兜帶也是不能用的,因爲明軍有強烈的蓄須習慣,還不像普通百姓不留臉頰胡須,但凡人到中年的軍士軍官都是絡腮大胡子,根本束不住。
唯獨在胸甲正中作爲防護脖子的頓項甲片上有一方插槽,便上附圖意思是軍士所屬何地、何營、官職、姓名。
戚繼光沒什麽好說的,他覺得這些東西除了費錢之外都還不錯,精銳的旗軍比銀子重要,能征慣戰之輩,隻要國家承受得起,在甲胄上如何花費都是不過分的。
陳沐根本不需要有這些憂慮,南洋軍府花費自籌,他隻要敢想,肯定是花銷得起,你隻要不給戶部添麻煩,誰管你讓部下穿啥?
這些東西用在南洋軍,那就是陳沐自己的權力,除非他讓部下光腚上戰場,甲具形制是無所謂的,他薊鎮軍士還有人穿土蠻萬騎長的甲胄呢——陳沐這個人太詭異,有的沒用的事,謹小慎微得不行;可偏偏有的大事,膽大的可怕。
譚綸這個兵部尚書根本沒去看那些甲胄圖樣,對器械精明上,他知道戚繼光要比他擅長,他一直拿着陳沐定下的軍兵發式、胡須端詳,等戚繼光看完甲具軍府緩緩颔首後,老尚書才對陳沐道:“陳帥這些發式,倒是顯得龍精虎猛,老夫以爲拿到朝廷應該可以通過,不過……”
那些圖畫肯定重威儀,陳沐就是這麽跟剛剛從南京議和成功後進北京的徐渭說的,要求就是讓他找最符合明人審美的美男子來做軍士臉譜,發式的畫法也要求必須做到美觀。
設計是個很偉大的工作,簡潔好看的設計能給人省去許多事,就像現在,譚綸腦海裏想的什麽陳沐一猜就知道。
‘也沒老夫想的那麽難看!’
聽到譚綸說到不過,陳沐傾耳傾聽,道:“還請老大人示下。”
“這個拿到朝堂上,有兵部準許,又是爲了戰事旗軍不患病,倒也正當,過票拟不難,但老夫還是建議不要強求,不能把這定成法令,僅容旗軍自願。陳帥先前所說要與我二人議定軍法,爲的就是這個?”
“不,不是這個,出洋地多炎熱,陳某也是爲旗軍考慮,他們若不願剪發我自然不會強求。”陳沐擺擺手後對二人拱手道:“在下想說的軍法才最是關竅,難道二位沒有發現,我大明沒有軍法麽?”
“陳某知道,大明令裏有兵令,大明律裏有軍律,譚公将兵有譚公的軍法,陳某的南洋軍有南洋軍法,戚帥的戚家軍裏有戚氏軍法,就連小兒八郎也沿用戚帥軍法自己弄了一套束伍之法。”
陳沐攤手,随後擡起左手在超過自己腦袋的位置比劃,道:“但那都不是從整個大明作爲定例的軍法,我建議部堂大人想想這件事,天下有法之兵則強、無法之兵則弱,近年來朝野文士覓求古陣法之心大盛,妄圖話本裏諸葛亮般八陣一出天下無敵,卻從最根本上忽視衛軍疲敝、募兵貴重的現狀。”
“今日車陣大盛,北疆到處都在練車營,在下并非妄自尊大說車營不好,車營很好。諸多将帥發現軍兵遇敵則跑,以至大潰,車營應運而生,把軍兵圈在裏面,逃不了便隻能戰,何況我今日車陣不似古代的移動城牆,運載火炮鳥铳,今時車陣是移動炮台,走到哪便可打到哪。”
“不過譚公戚帥可想過,今我火炮大盛,車陣密集,禦敵有術;若今後敵人也有了火炮呢?大軍陣可未必順應天時,如鎮朔将軍般重炮林立發于百丈外,傾火而出,鐵彈丸彈跳百步,密集軍陣便死傷無算,僅一陣火炮,軍陣灰飛煙滅。”
“束伍強軍方爲本意,天下束伍首推戚帥,上策,以練兵實紀推廣全國,但阻力重重;中策,将南北講武堂行軍法,等他們至各地爲将便以此爲軍法;下策,便是國中衛軍班軍上薊鎮下南洋,緩圖改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