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在諒山一帶初遭小敗,受地勢所阻,後白元潔率船隊開入紅河,炮轟江東海陽府金城,截斷北朝軍兵退路,俞大猷縱兵殺出,三戰三捷,成爲三軍中首路兵臨升龍城下的部隊。
劉顯稍慢,北路行軍艱險,又在宣光等武公紀集結兵馬耗費時日,但升龍兵力皆爲俞大猷所困,不能向北支援,反倒成爲行軍最順利的軍隊。
劉、武兩軍出宣光十四日疾驅四百裏,沿途未經任何戰事,長驅直入升龍城下。
“陳帥呢?”
劉大刀他爹老當益壯,本以爲在升龍城下還能趕上與北朝兵将一場大作,卻不料俞大猷分兵五哨将升龍城圍得水洩不通,老帥派人過來告訴他來得正好,俞軍撤了河西布防,回鎮河東。
“本以爲能見到神交已久的陳帥,想不到他竟遲了。”
安南京北大營,俞大猷軍駐地,劉顯攜其子劉綎等部将入營,與前來迎接的鄧铨等廣西軍部将相互行禮,鼓勵鄧铨兩句,同俞大猷并肩而行,道:“這是安南總兵使慶陽候武公紀,這位想必就是白帥了。”
放兵出馬,分責一路皆可稱帥,白元潔也是一路主帥,無非含金量低,劉顯、俞大猷這樣的老帥稱他爲帥,他自己都不好意思,連稱不敢。
原因無他,他這路軍,是海路辎重軍,一千三百條船聽起來是很威風,可除九十餘兵船外,運送辎重的不是商賈就是漁夫,開進河道的也都是漁船、商船。
别說在陸上這樣的職責不足以稱帥,他麾下多半人手連兵都稱不上,他又怎麽能妄自稱帥呢?
白元潔連忙後退一步,拱手道:“晚輩不過沾了海運之力,這才獨領一路,不敢當劉帥稱贊。”
“此言差矣。”
俞大猷在兩廣總督府上總是一副老迷糊睡不醒的模樣,戰事卻是另一般模樣,即使年老體衰,他與劉顯不單單百戰百勝,更是以個人勇武而聞名,體形也是沙場戰将常見模樣。
倆人兒将軍肚一個賽着一個大,白元潔這種正常的健碩體形被倆老将軍夾中間像個孩子。
俞老爺子張手說話,拍着白元潔肩膀道:“陳帥的漁船很厲害,白帥能将漁夫調度得當,炮轟他安南正軍,更是智勇!”
俞大猷說完,衆将仰頭大笑,就連帥帳内職守的親兵都低頭輕笑。
誰不知道兩廣漁民開的漁船,最早全是香山戰船,這就是個美麗的誤會。
那些船在大明無意外洋時,最開始的定位可是沿海水師中堅力量,隻是後來陳沐去北方做鎮朔将軍,香山船廠卻一味造船,才有了後來數量龐大的民用漁炮船。
說是漁船,都是戰船。
“行了,說你是白帥你就是。”劉顯懶得墨迹,揮手定下這件事,接着對俞大猷道:“俞帥當面,劉某就不客套了,俞帥可知我軍還有多少軍糧,估計多長時間攻克升龍城?”
“這城且高且厚,要麽調大戰船來轟,要麽就用陳帥早年掀翻廣海衛城的法子,推幾個棺材進去,給他掀了!”
想用火炮把安南北朝國都轟塌,花費火藥炮彈比幾棺材火藥貴十倍不止,白元潔笑道:“破城的法子很多,俞帥隻等劉帥來商議了。”
俞大猷點頭,揮手讓衆人坐下議事。
武公紀雖是北朝人,但其身領明朝安南總兵使、慶陽侯;南朝黎氏太傅、仁國公、右相,明朝授予其世襲宣光、安南黎氏授其世襲大同,因此軍議如何攻破北朝京師升龍城,沒有一點尴尬。
他拱手對明軍諸帥一一拱手,道:“諸位,天軍勢大,但東京畢竟數代國都,安南名城,南朝北朝,半數百姓皆居于此,黎民生計,上天有好生之德,諸公圍城則可破之,何必再破城呢?”
升龍城堅固非比尋常,武公紀多次興兵爲黎氏效力攻打升龍,但次次在此城之下折戟,他當然想攻破這座城。
隻是聽俞大猷、劉顯、白元潔這班人說起破城像玩一樣,心裏不舒服隻是其一。
一個個兒的,這個要戰船入江轟塌城池、那個要地道火藥掀城,全是些破城的非常手段,太不容易接受了。
劉顯不管他是什麽想法,擡手止住他的話頭,橫眉冷臉,指節輕叩帥帳桌案,道:“宣光武氏兩萬兵,老夫從雲南四川帶來三萬,這還不算駐紮在宣光的兩萬,俞帥,你那多少人?”
俞大猷擡出兩根手指,道:“三萬在諒山、兩萬在鎮南關。”
劉顯怕白元潔記不住漁民商賈數量,幹脆道:“白帥那邊就不算了,升龍糧草一月十萬石,白帥可還能再撐倆月?”
“回都督,仨月吧,三月之内,糧草不成問題。”
白元潔搖頭苦笑,自古打仗糧草先行,提到糧草誰都頭大,擡手算道:“軍府還有十七萬,兩廣省府撥來到二十萬石,江浙一帶合興盛商賈也在籌措糧食,不過那是爲緬甸準備的。”
“夠了,半月之内,破升龍,怎麽破。”劉顯轉頭望向帥帳正中端坐的俞大猷,道:“俞帥拿主意。”
西南夏季多發暑瘴,劉顯不願意在這邊多待,道:“陳帥何時過來?前日有雲南快騎前來,播州楊宣慰使傳孟養告急,安南戰事拖不得。”
俞大猷輕輕颔首,道:“白帥此前已與老夫有過商議,升龍東牆有水門三道,炮開水門,白帥率其蠻獠營搶下城關,大軍自東門入,拿下外城,内宮城不足爲慮。”
“如此事不成,再想擡棺掀城。”
“陳帥不過來與我等合兵,破升龍城就要靠我等之力了。”
提起陳沐,俞大猷威嚴面目換上無可奈何,道:“數日前,陳帥傳信,說他率麾下精銳八千,在南山一帶借地利将莫敬典十萬大軍包圍堵截,說機會千載難逢。”
“已派人向升龍城中散布莫敬典爲陳帥陣斬、十萬大軍爲陳帥與南朝潘公績圍殲,北朝大勢已去的謠言,升龍城破無需半月,這在這幾日了。”
劉顯的表情精彩極了,老将軍一時間張張口竟不知該說什麽好,愣了半晌才道:“十萬大軍,爲八千所圍,陳帥何等面皮才能說出這種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