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在才華上,大明有無數賢相,但陳沐認爲這所有人派到一起,高拱都能擠進前三。
高拱或許心眼兒小了一點,爲人傲氣快意恩仇,缺了點賢相的氣度,表率百官的胸襟有所不足,這也爲他罷相埋下隐患。但可以說他性格有問題,在相才上,他絲毫不差。
張居正的六事疏,中心目的都同高拱的陳八事相同,就連後續張居正一系列改革,其實也是延續着高拱的思路,是他們二人合作的結果。
唯一的區别在于,張居正活着的時候,做這些事,沒人能反對他。
要是高拱就不一樣了。
陳沐發愁啊!
林阿鳳怎麽能打錯人呢?
好端端的滿者伯夷國就在那,人家就一個趕不上民都洛一半大的巴厘島,駐軍區區上千,多簡單的事兒,嗯?
林鳳怎麽能連着隔壁爪哇一起打了呢?
真完蛋!
“林鳳讓我派人接收巴厘,順便給他運點糧食,說他在那邊大勝三陣,占領巴厘在内兩座海島,還攻打了名叫泗水的地方,當地首領投降,他答應幫泗水首領攻打其他首領,那漢人不少,都跟着他起兵,糧草不足。”
陳沐頗有幾分無可奈何,他是真沒想着讓林鳳到那邊開疆辟土,要換個國家也就算了,派人去說和,化解誤會,畢竟現在也不是南洋軍府勢力膨脹到可以四方開戰的時候。
但關鍵是爪哇國,從來不是一個大統一王朝,當地人口衆多,不下百萬戶,又分上百部族,各自爲戰,情況混亂到無以複加。
單靠貿易,就能讓他們得到一切所想得到的,沒必要用開戰這樣的笨方法去接觸。
現在他就是想說和,跟誰說和去?
陳沐發現這個時代閩廣林氏宗族在海外戰鬥力強得一塌糊塗啊,林道乾已經算安生的了,林阿鳳不跟人打仗渾身難受,還有剛剛送來的關島戰報裏,以一把總之兵亂關島,使艦隊登岸勢如破竹的林滿爵。
這仨人不沾親帶故,海外開戰卻一個比一個兇。
“大帥,這未必是壞事。”
“林首領要糧草。”徐渭倒沒陳沐想這麽多,他看着輿圖找到大島東北角的泗水後擡頭對陳沐道:“那大帥就給運去糧草,還可與他寫信,切莫助一國成事,分派親信于島上串聯支援各部,讓島上諸國皆開疆辟土,但最大都不逾一縣之地,挑撥諸國各自爲戰。”
說着,徐渭擡手點點茶案,道:“可另請朝中藩王,封國其間,分而治之。”
陳沐早就和徐渭說過請藩王出海就藩的想法,他的幕僚都很認同,沒有本地土生土長的治理基礎,以官僚治理基本是不可能的事,要想治理偌大國土,就需要分封。
分封最可靠的人,最忠誠的當然是大明宗室,何況他們在國中費口糧,倒不如弄出去。
徐渭笑道:“一個爪哇,夠分數百宗室。”
宗室弊病很大,超過兩萬名宗室最低一年都要領取二百石俸祿,這其實還隻是個小數。中華老百姓多通情達理,天下是宗室祖宗提着腦袋打下來的,人家天生享有好的待遇無可厚非。
關鍵是宗室不滿足于此,有莊田圈地者令百姓無田可耕、有皇商勾結者壟斷鹽法。
即使作奸犯科者爲少數,也緻使朝中上下對這個問題各個看在眼中,但他們除了治标不治本的方式外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最終結果趕上了民怨四起内憂外患,一朝反王入城,天街踏盡公卿骨,各地王爺基本沒有能活下來的。
“他們早晚弄過來,這事隻有當朝首輔能幹。”
陳沐重重點頭,這事可能也隻有張居正能辦成了。
“林道乾那邊不是能自造小鲨船了麽,從他那撥二三十條小鲨船,刀矛弓弩林鳳那邊應當不缺,從廣東都司旗軍手上調一千杆火繩鳥铳,讓南洋軍器局給廣東補八百杆燧發铳。”
燧發铳換火繩铳換的是個慢,兩三年過去,單單廣東旗軍營兵還有多半用着火繩鳥铳,但這确實不是一蹴而就能辦妥的事。
他任南洋衛指揮,衛裏全是火繩铳,那已經是廣東火器最好的衛所了,其他地方甚至還有大量舊式火铳。如今南洋、清遠、廣州幾個衛大多都是燧發铳,但其餘衛所才剛把火繩鳥铳換上。
讓旗軍用火繩換火铳,動力足得很,畢竟射程威力的提升是一目了然的。
但讓諸衛指揮使用燧發換火繩,這就比較難了,射程與威力沒有直接提升,單單射速快那麽一點,還有少量鳥铳偶爾射擊時不發火的風險,他們并不是那麽樂意。
除非下死命令,不然列裝燧發铳的進度非常慢。
隻有真正用燧發铳與敵軍臨陣作戰過的将領,才希望用燧發铳……大明用鳥铳的戰法,不外乎林滿爵那樣,要麽用散兵偷襲放一铳就走;要麽列陣輪射,硬頂着去放铳。
燧發铳最大的好處其實不在那一點射速,而在于能讓臨陣容易出錯的軍士省去一次又一次因手抖接不上火繩的風險。
哪怕沒發火又如何,闆上龍頭杆再來一次就好了。
徐渭這麽一說,陳沐也想開了,幹脆放手讓林鳳去折騰,他讓趙士桢潤色拟信,道:“告林首領,陳某将予其一應糧草、鳥铳支援,但這不是大明的戰事,是當地混戰,林首領不過應邀援助,當分其諸國,爲其後盾。”
“一應援助,除予林首領一千杆鳥铳及三千軍士六月所需糧草外,其餘皆需爪哇各國以平價采買,平價即同蘇祿、婆羅洲相同價格。”
趙士桢記着要點,聽到陳沐這個平價時擡頭看了一眼,他是清楚陳沐的‘平價’的,以物易物,買一杆铳能讓南洋軍器局算上工錢造三杆還多。
“此外,随戰事進度,探明島上金銀銅鐵珍珠香料物産,也查明當地所需如棉布絲綢等物,商船即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