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子龍的艦隊在馬尼拉灣外遊曳圍困,幾艘西船突圍失敗退回港口,岸炮對銜尾追擊的鄧子龍船隊開火,導緻艦隊與岸炮互轟。
鄧子龍部艦隊與城牆上火炮轟擊造出好大聲勢,間隔時間不長,岸炮還擊的炮聲變得密集。
岸炮攻擊密集,隻有兩個可能,要麽是鄧子龍已率艦隊攻至岸邊,要麽就是城裏西班牙人調動城中大口徑火炮去攻擊艦隊。
不論哪種可能,陳沐都需要爲策應艦隊發動突襲。
三部旗軍陣勢自小道走向開闊地,直面黑夜裏的馬尼拉,自然也直面薩爾塞多留在成爲的呂宋軍團,指揮他們的是馬尼拉指揮官戈伊蒂手下上尉率領的小隊。
當精銳旗軍自林間走出結殺氣騰騰戰陣時,西班牙人并未感到害怕,其實他們的敵人看起來真的非常強大。
“将軍,西班牙人富有勇氣,他們會讓部下把火槍手放在外面,長矛手結出大陣來防禦你的沖擊。”
平托在進軍馬尼拉的路上都在爲陳沐講解西班牙方陣,他見多識廣對此頗有涉獵,因爲葡萄牙也是用這種陣型的行家裏手。
陳沐以爲自己在澳門已經見識過西班牙方陣,弱小得不堪一擊,但實際上他在澳門見到的那個什麽都不是。
最好的兵陣由老練的雇傭兵與冒險者組成,他們都是專業的亡命徒,除了技藝還有兵器,四角小方陣用火繩槍,正面則另有一排重火槍手,輔以騎士騎手及炮兵,才是伊比利亞半島完整戰陣。
棱堡觀念貫徹在這個時代歐洲人的頭腦裏,西班牙方陣一樣也是棱堡理念,讓任何方向攻來的敵人都會遭受兩到三個火槍手陣形的還擊。
“我大概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支由呂宋人組成的方陣依然是假的。你剛才說,結出的大陣是爲防禦我的沖擊,他們防不住的。”
明軍三個陣形呈品字,陳沐策馬立在當中輕笑,随他揮手,随軍炮隊押十幾門火炮借着夜幕隐蔽推到林地相間的邊緣,裏面不但有南洋造二斤炮,也有繳獲西班牙人的火炮,同樣也是野戰炮,隻是口徑稍大一點,大概合四磅。
“讓他們打準些,我兒子在右翼,别給轟死了。”
軍樂止息,伴着炮隊百戶高聲下令,左翼七門火炮朝木牆後膽戰心驚的呂宋軍陣左翼發出怒吼。
别管是呂宋人還是馬來人,除了憨不要命的倭人,就沒誰是不怕火炮轟擊的,就算倭人也隻是比他們能多扛一點傷亡罷了。
當第一顆炮彈劃着抛物線掠過軍陣上空墜入馬尼拉城北運河時,軍陣就出現騷亂,西班牙指揮官胯下高大健馬人立而起,發出唏律律不安嘶鳴,但此時軍陣尚能維持。
緊跟着林間再度冒出大片光火,數顆炮彈齊齊砸入軍陣,幾個彈起就把側翼陣線砸得七扭八歪,甚至有炮彈穿過整個軍陣——缺斤短兩的呂宋版方陣根本達不到應有厚度。
當明軍火炮齊轟側翼,丐版方陣與簡陋工事像窗戶紙般一捅就透。
看着己方軍陣被炮火撕裂,西班牙上尉高喊着發炮還擊,兩門小炮轟轟而出,炮彈落在林地邊緣令他有苦難言。
在這場發生在呂宋島的戰鬥裏,他們居然成了火炮數量更少的那個。
“嘁!就兩門炮?”
陳沐不屑地偏頭,左翼七門火炮方才停息,右翼八門火炮再度轟出,直接造成傷亡并不顯著,但夜幕下打着火把的陣勢顯然不能再維持穩定。
軍樂變調,陳沐右側戰鼓響過三通,邵廷達率右部旗軍向右移動,先頭百十名仆從軍戰戰兢兢地向對方軍陣小跑而出。哪怕優勢在他們這邊,但要說他們的心态,大概隻有麻稈打狼了。
而且拿着麻杆的陳沐和挨打的狼都不怕,他們是麻杆。
沒等押着仆從軍的邵廷達攻到呂宋西夷陣地,方陣右翼突然爆發大片吼聲,接着是令人措手不及的倒戈。
“攻來的是朝廷天軍,反了,跟老子殺啊!”
就連陣中的漢人都沒反應過來,突然間他們左右各處皆有漢人舉着長矛殺向呂宋軍,許多漢人根本不知變故從何而起,接着就聽人大喊催促道:“有人反了,反是死、不反也是死,不如跟官軍殺進城去,總不至戰後要我等性命!”
各處呼聲此起彼伏,夾裹之下個人意志小到可以忽略,哪怕最開始僅是李旦的幾十個親信在各處起哄,緊跟着就有人随大流地跟随,再往後就沒有其他人權衡利弊的機會了。
倒戈已成大勢,就算不想跟着厮殺,也被呂宋人刺來的長矛激怒,軍陣登時便亂。
亂象的始作俑者李旦卻沒讓自己陷入險象環生的戰場,似置身事外般看着先前移動至左翼的明軍逼近乃至從腹背襲擊呂宋人,城外的戰事便已定下大局。
他朝城堡外的橋上看去,隻是一眼就差點發出大笑,火光照耀下,一行二三十人正護着騎跨西人高大健馬的上尉朝橋上且戰且退過去。
即使明人追擊,十幾個揮舞太刀跳戰的倭人身影也分外顯眼——誰說莊公憨的?這倭子居然知道護着西班牙上尉逃跑,這就是混戰裏的護身符啊!
城西海灣炮聲逾隆,城北的亂戰眼看就能分出勝負,李旦帶人穿梭在陣中片刻,僅留下一人與官兵接洽,率十數部下親信朝南面脫出戰場,不知所蹤。
“石岐,率軍自東繞過運河,外城截斷後路;俊雄率部助邵千戶擊潰城外敵軍,我去轟城門。”
這是一座棱堡,但還沒建完的棱堡可攔不住他。
兩支兵馬一左一右奔殺出去,陳沐指揮炮隊推着火炮向前進發,在合适距離瞄準城門,結果發現莊公已經登上城頭,鐵栅門大開,邵廷達擊潰城外呂宋軍後毫無阻攔地率軍入城。
無往不利的火炮這次居然沒有派上用場!
“平托先生,你知道什麽是促進文化交流麽?”陳沐打馬兜轉,揮望遠鏡指着城頭火把高懸,臉上喜意怎麽都隐不住:“謝謝西班牙人送我的棱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