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好香山旗軍也到了要換裝的時候,陳沐可沒打算把最好的關铳賣給林阿鳳,原本屬于香山千戶所清一色九成新的火繩鳥铳,挫掉印記,林鳳當面驗貨後頭天就裝了四百杆裝在大船上運回去。
林鳳被陳沐留在濠鏡住了幾日,也無非是飲酒作樂、清點貨物之類的事,随後留下莊公,率船隊返回澎湖。
走之前留下兩艘大船,由李旦華宇在碼頭的人手在船首船尾釘上大塊上漆木闆,留下字迹。
陳沐以前的船隊沒有正式名稱,現在有了,叫閩廣合興盛,最早的兩艘合興盛福船就在林鳳手上,是閩廣海寇總首領林阿鳳與濠鏡貿易的指定用船,也隻有這兩艘船才有權利入港停靠。
他們規定的标準是每三月往返入港一次,直至林鳳所需的貨物交清。
等林鳳走了,返回香山千戶衙門的陳沐幾乎要蹦起來,在千戶宅裏壓着燕歸舫送來錦兒玉兒的琴筝曲調跳躍起舞,也不知他是怎麽把悠揚柔和的曲子跳得殺氣騰騰。
大發了。
六萬斤鐵、兩萬斤銅不提,沒有硝黃,但往來閩廣海域的商貨多得數不勝數,與這相較而言林鳳添上那三千兩銀子不過小數。
二百多名婦女,在陳沐與周行交接後落戶香山,也有些婦人不願再回去過日子,有些留在濠鏡讨生活、也有幾個歲數小的被燕歸舫的蘇三娘收下。
這對陳沐而言純屬日行一善,他也沒指望能從中取得什麽利潤。各類貨物在李旦的傾銷下很快被濠鏡準備離開的夷商搶購一空,都是明朝、呂宋的時興貨物,曾三老賣不出去、林鳳也沒有渠道,反而被陳沐撿了大便宜。
林鳳也不是傻子,他那些铳炮确實都是不禁用的貨色,炮由關元固帶着送到南海縣爐戶那裏融了換成上好的鐵,铳則被陳沐留了一千多杆品相稍好的,備着将來送人,剩下四百多杆破鳥铳和一部分難以脫手的貨物,直接奏出手本送到肇慶,直言海盜林鳳把南澳島得到的大批海寇贓物上交廣東。
張翰還真弄了幾枚獎章,召陳沐去肇慶問話後,甚至還親自給林鳳寫了封信,一面言說他願意歸降,朝廷可給他水師參将的官職,另一面鼓勵他在海外多行善事,并且威脅他做了壞事就會和吳平、曾一本下去作伴。
大夥都很驕傲,張翰有張翰的驕傲、林鳳有林鳳的驕傲,就他陳沐能跟誰都處得來。
因爲他不驕傲,他隻琢磨别人的需求,想辦法把别人的需求和自己的需求并到一塊。
牦牛尾由引商裏的老商賈去收購;鳥铳則毫不費力,香山旗軍的兵器換代,軍器局新造一杆關铳,就把一杆舊式鳥铳印迹挫平入庫;佛朗機也是小事情,更不用說,要說費力氣的也就是鎖子甲了,小鐵環要一個一個卯住,否則防護力太低,陳沐也不想在這事上讓匠人太過勞累。
幹脆給林鳳定了一月交付二十五件,兩年交清。
并不是他香山軍器局做不出這些東西,非要拖兩年才行。
他可不想隻給别人增強兵勢,眼看着朝廷賞賜都慢慢發下來,他的官職也就要有着落,今後麾下武備的需求還大得很,隻想着賺錢那是肥豬,要有力自保才行。
兩年,也許用不着兩年,他就不怕林鳳手裏有這些東西,有也翻不了天。
顔清在月港發來書信,與書信同來的還有五十四兩金。
閩廣會館的生意還不錯,如今與各個海商都有聯系,來信問陳沐下一步怎麽辦,以陳沐的意思出租庫房之類的業務賺錢不少,但都用來上下打點,有邵廷達的父親和家裏一些小輩幫忙,讓他們會館成了月港最大的情報販子,隔一兩月就有各地商幫跑來蹲點交換情報,挺熱鬧。
信上顔清還提了在月港站穩腳跟,想讓顔清遙把鼓腹樓關張,他攢了一些銀子,該給顔清遙尋個門當戶對的婆家了。
陳沐回了封信:鼓腹樓關不關張是無所謂的事,閩粵會館一年頂鼓腹樓十年,但找婆家還是要從長計議的,說的好像小顔掌櫃是你給她尋個婆家她就會高高興興嫁過去一樣。
顔伯要是顔清遙爹也就算了,可顔伯不是,沒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麽能壓住這位混世小魔頭?
不論如何,這段時間的确是香山千戶所發展的黃金時期,既有錢還有糧,主官陳沐又鐵了心要把香山刻出個模子給今後升任指揮使管教衛所鋪路,成日忙着召集旗官議論規制,随着命令規制一條條下達、試行接着形成制度,讓香山幾乎一天一個樣。
“諸百戶所旗軍,每十日操練五日,其中四日在百戶所,一日在千戶所;餘下五日,兩日上課,識字、算數;兩日休息,一日巡行轄區。”
“所操練者,炮、铳、矛、刀、牌,戰陣、操船、水陸隊形及拉練,每日上午兩個時辰、下午兩個時辰。”
鄧子龍納悶道:“千戶,操練容易,上課,去哪上?蒙學都被魏佥事的娃娃旗軍占領了。”
“這事不要急,我已讓蒙學的謝先生傳信廣招落第書生,已撰文向廣東學政大宗師遞交興建社學開蒙的請求,等待準許即可,社學要招至少十名蒙師,選德才兼備者,到時陳某親自登門聘請。”
“每日朝食前,由各小旗督旗下旗軍從頭到腳,衣甲穿戴可整齊、行纏鞋靴可幹淨,腰刀、長矛、铳炮可養護良好,不好者受罰,再由百戶檢查,百戶檢查出來不好者,小旗一同受罰。”
出乎意料,各旗官對這事毫無反對,封建時代的軍人,别說陳沐隻是要求他們穿戴整齊保養軍械,就是讓旗軍每天倒立集合都沒人有意見——隻要他喜歡。
“晚食後聚篝火旁,各小旗帶部下十名旗軍,學習紀律背誦條令,每小旗選出口齒清晰者宣講曆次戰鬥表現出色者。”
陳沐想了想,看向石岐,道:“石百戶,這事由你做,老本行了,從現在這些升遷的旗官裏挑選所立功勳,撰文成書,在座每人都可以寫一寫,讓旗軍看到奮勇作戰就能得到升遷希望。”
“所有這些,陳某已編做《旗軍操練手冊》,軍器局做出雕版正在印刷,小旗以上人手一冊。”
陳沐說着,深深地看向最早跟随自己的老手下,也是頭腦最活泛的落第書生,笑了。
他知道寫出話本應該宣傳誰的功績,也知道别人的功績又是忠于誰才得到升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