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陳沐都逗笑了。
“你膽子好大啊!也不怕陳某把你抓了,你要這些刀铳來做什麽?”
陳沐說着指指桌上放着的戰利表對李旦道:“黑番不賣,其他的你看他想要什麽,讓他自己出價,晚上出去找人問價,然後告訴他,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白銀黃金,合适就賣。”
說罷這才轉頭看着林鳳,看他如何回答。
陳沐對這個時代的中國海盜有複雜感覺,貪婪的西方殖民者對東方的征服計劃就出現在他所處的這個時代,而真正的短兵相接卻要等到三百年後,那麽是什麽擋住了他們的腳步?
有一半的功勞是縱橫南海的中國海盜。
林鳳笑笑,并不怕陳沐的威脅,但他的動作表露出相當的防備心态,抱臂有些自嘲意味地說道:“出海都是變民,沒些刀铳傍身不行。千戶身邊跟着李旦,應該不屑抓我。”
陳沐仰頭笑起來,擡手指指放在一邊的椅子,“你隻要不攻掠同胞兄弟,陳某不會抓你。恰恰相反,你在海上需要的糧食、水、兵器,陳某都能給你。”
陳沐對這個時代的海盜了解不多,但對面前這個留着山羊胡子的泉州人有所了解。
他在福建沿海做過不少壞事也殺過貪官污吏,船隊占了澎湖,是福建通緝的大倭寇。
另一個時空的幾年之後,這個人帶着他包括明人、琉球人、日本人、馬來人的複雜船隊被明軍擊敗後敗逃到西班牙人殖民的馬尼拉,殺死指揮官,攻打總督府,短暫建立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國家。
西方世界的海盜被視爲反叛英雄,因爲這個時代他們的帝國就在那些海盜搶掠販賣來的給養中強盛。
東方世界的海盜,則僅僅是一些底層殘渣,是不論肉體還是靈魂都應當徹底毀滅掉的垃圾。
陳沐并不這樣想,他向林鳳攤開兩手,“如果有朝一日你想隐姓埋名,陳某所在之地也許對你來說是不錯的選擇。”
林鳳并不知道陳沐爲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但還是抱拳拱手道:“多謝千戶擡舉,草民祖上三代都在海上漂泊,走到哪算哪,死在哪算哪。”
頓了頓,林鳳接着說道:“近來海面要亂,我不會把濠鏡的事透信兒給曾三老,想購些矛铳,不過是趁此機會與另一夥海寇争鬥罷了,千戶若是不賣就算了,我承你的情!”
“刀铳不能賣你,糧食和水,你可以找李旦買。”陳沐擡起一根手指,“以後如果你在海上有什麽收獲,也可以找李旦,兵器、火藥、貨物、船,他都要。”
林鳳告辭沒多久,西班牙人法裏卡特也留下各式貨物定價後離開。
李旦探頭看看外面過道,确認沒人後才攥着拳頭止住不心頭喜意,對陳沐壓着聲音道:“義父,如果這紙上寫的沒錯,這批貨能換至少八百個那樣的金通寶!”
李旦說的金通寶就是克魯紮多金币。
價格把陳沐吓了一跳,皺眉脫口而出道:“這麽多?”
“這還不算麥亞圖家裏那些家具和那處宅子,單是零零碎碎的貨,生絲、綢緞還有幾根象牙。”李旦搖頭道:“對了,爲何不連那些黑番一道賣了?佛朗機人願意出一百五十個金通寶買走咱一百三十個俘虜讓他們去當水手。”
“賣人這事髒,這些東西是怎麽到我手裏的你忘了?”
陳沐沒好氣地說出一句,取來李旦拿着的書冊邊看邊道:“往後身邊弄幾個懂行的買賣人幫襯,那些俘虜給你了,你和華宇分分,願意當水手的,讓他們跟着你,不願意當水手的就讓華宇安排,港口要有人搬貨,讓他們去。”
“還有這次你奪來的四條單桅快船,留一條,剩下三條歸你了。”陳沐低頭看着,皺眉道:“差這麽多?”
百斤生絲三十個克魯紮多,一匹染過的紅綢二十五個克魯紮多,實際上生絲做成一匹綢緞隻需要十斤二十斤就足夠了,有五至十倍的利潤。
“去問,廣城一百斤生絲是多少錢,一匹紅綢又是多少錢。”
陳沐擡手頭也不擡地對李旦說着,雖然他手上有不少克魯紮多,但到現在也沒弄明白佛朗機人的金币和明朝銀子是怎麽個兌換價,隻知道一枚克魯紮多比一兩銀子值錢。
“義父真将那些船給我?”
李旦臉上的笑來得急切而僵硬,他們并不是沒船,隻不過那些船都是很小的漁船,繳獲的單桅船就算最小的一艘都比他的船大。
更重要的,那些都是海船。
“别忘了問,銅和鐵,那些外夷商賈把緬鐵賣到這兒的價錢是多少,廣城銅鐵的價格又是多少。”
從國家的層面上講,把生産品賣出去換來沒用的貴金屬,這是非常幼稚的,哪怕大明得到全世界百分之三十的白銀又能如何?自己國家的資源變少,銀錢增多但并未增加生産出有用的東西,無非是從羊變成豬罷了。
陳沐可沒心勁兒去想李旦現在心裏究竟有多高興,他關注的那幾艘炮艦,至于小的單桅帆船留着也沒用,短時間裏他沒機會出海遠航到其他國家,李旦也需要幾條船來撐門面,小船給他正好。
他更關心克魯紮多與銀兩在購買力上的差别、生絲織成綢緞的人力物力消耗,如果這些東西沒有問題,他就知道千戶所成百上千的婦女閑着沒事的時候該做點什麽了。
從廣城購入生絲,由千戶所的婦女把生絲織成綢緞,賣給夷商,再從夷商手裏購入緬鐵或更好的鐵,在香山所永不停止的水力鍛錘之下變成經久耐用并更加先進的關铳。
很快他就能有一支火器裝備率相當之高的部隊。
顔清遙那小妮子說的是什麽屁話,什麽叫莺莺燕燕成百上千沒一個陳爺的?
她們都是陳爺的!
睡覺?
呵!
隻有懦夫才喜歡跟娘們兒睡覺,陳爺喜歡黑又硬的铳和炮!
“記得在香山喝酒時候我給你說過什麽?也許現在你并不知道我們做這些事對今後意味着什麽,總有一天,海平面上會緩緩升起鑲龍紅日旗,這是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