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筱庵現在是海沽市公署公用處的處長,親自給路承周送生活必需品,确實是很給路承周面子。
況且他還是在半夜送來,坐在船上等着路承周回來,更是難得。
路承周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待遇,并非他是憲兵分隊的人, 而是因爲他與溫佩石特殊的關系。
溫佩石籠絡人心的手段還是很高明的,路承周雖然保護過他,但當時也是完成任務,他現在還能記着這個情,換成其他人,确實會很感動。
“這樣的天氣, 還麻煩你親自送來,實在是太感謝了。”路承周把東西搬到自己船上,将黃筱庵請到了書房。
他家的水,至少也有一米多深,把院門打開,船可以直接開到樓梯處。
“沒辦法,溫市長關照,你這裏必須親自來。”黃筱庵微笑着說。
來之前,其實他還去過茂川秀和家、輔佐官、特務機關、領事館、居留民團等送物資進行慰問。
路承周其實是排在最後的,隻是溫佩石交待,這些事情不能過夜,哪怕再晚,也要親自送到路承周手上。
當然,黃筱庵之所以要等到路承周,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他知道路承周在日本人面前,是能說上話的,市公署的事情,看似溫佩石作主,實際上所有事情,都要日本人點頭。
海沽已經成立水災救濟會, 名義上救濟災民,但實際上,誰都知道這是一個油水豐厚的地方。
“海沽數十萬民衆受災,市公署的救災如何了?”路承周給黃筱庵遞了根煙,随口問。
“在北站和城内,設立了幾處收容所。但是受災的人太多,隻能保證吃點雜合面稀粥,想吃飽肯定不可能。”黃筱庵說起此事時,眼中絲毫沒有憐憫之意。
對市公署的人來說,發生水災,反而是一次發财的機會。
“幾十萬災民,才幾處收容所,夠嗎?”路承周擔心地問。
“有什麽辦法,到處人滿爲患。其實,最主要的,是糧食不夠。據說,社會局的輔佐官宮琦益歡,正準備從山西購進小米,接濟民食。”黃筱庵突然壓低聲音,說。
“宮琦益歡能從山本買到小米?”路承周詫異地說。
現在糧食已經進行統制,想從外面運糧進來很困難,就算運了進來,也得過日本人那關。
“他在太原呆過,熟悉山西情況,而且又是日本人。我知道路主任門路廣,能否幫我在宮琦益歡處說說話?”黃筱庵問。
“你現在是公用處長,與他多有接觸,還用我來說話?”路承周說。
“我這個公用處長,在日本人眼裏,什麽都不是。”黃筱庵自嘲地說。
不要說他這個公用處長,哪怕溫佩石,要不是時常巴結着日本人,他的市長位子能坐得穩?
“你想參一股?”路承周問,這個時候買糧食,隻要能運回海沽,一定能發大财。
可是,目前已經過了最佳收糧時機。
路承周在此之前,叮囑傅祺多存糧食,傅祺幾乎将軍統所有能動用的資金,全部用來收購糧食。
就連大興日雜店,也囤積了不少糧食。
家裏有糧,心裏才能不慌,如果沒有吃的,哪怕坐擁萬貫家财又有何用?
“我哪有錢,替朋友問的。”黃筱庵掩飾着說。
其實他已經打聽過了,宮琦益歡已經在挑選米商,每家至少五萬元起,總本金一百萬元,集滿爲止。
這一百萬元,如果換回糧食,并且運到海沽,至少可以賣三百萬元以上。
可是,黃筱庵卻隻能籌到三萬元,他想請路承周幫他走走路子,也坐上宮琦益歡這條發财的大船。
之前爲了電車和自來水漲價,黃筱庵就請路承周幫過忙。
他相信,這次路承周也能幫得上自己,要不然,他也不會大半夜還在路承周家門外等着。
“我跟宮琦益歡不是很熟,可以幫你打聽一下,一定盡力而爲,但能不能辦到,就不知道了。”路承周謙遜地說。
這種事情,他從來不會把話說滿。
“太感謝路主任了。”黃筱庵說。
他隻能籌到三萬元,而宮琦益歡要求五萬起步。
而且,就算他籌到了五萬元,宮琦益歡也未必會收,因爲有些大米商,或許出手就是十萬,二十萬。
“大家都是朋友了,還這麽客氣就見外了。”路承周佯裝不喜地說。
“這次真是個機會,如果路主任有興趣,也要吧參一股。”黃筱庵微笑着說。
路承周的語氣,讓他産生了錯覺,路承周對自己的事很重視。
“再說吧。”路承周笑了笑,沒有馬上答應黃筱庵。
發财的機會,他也不想錯過,但沒把握的事,他可不想幹。
送走黃筱庵後,路承周駕着船出去了。
路承周在英租界已經生活了五年,不要說他的轄區,就算是整個英租界,他對每一條街道,也都很熟悉。
他駕着船,甚至都不用開燈,僅憑天上微弱的星光,就能準确的劃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路承周要去的是張保頭家,英租界被水淹了,幾千輛黃包車,日子立馬很難過了。
他們喜歡下雨,因爲下雨天生意好,但不喜歡被水淹,水深不能過膝,否則的話,他們黃包車也沒辦法拉客了。
張保頭住的是平房,房子早就淹了,他也買不起船,隻能在房染上架了兩塊木闆當床,一家人擠在上面,晚上睡覺都不敢翻身,否則有可能掉進水裏。
黃包車不能拉,隻能靠在碼頭搬貨爲生,他們這些人隻會賣苦力。
可很多時候,哪怕起早貪黑,累得跟狗一樣,依然賺不了幾個錢,養活自己都難。
如果有家室的,一家人都得挨餓。
“張保頭。”路承周在門外揚聲說道。
他在警務處時,張保頭就是他的包打聽,情報一室很多情報,都來自張保頭。
“誰啊。”張保頭在裏面聽到有人喊自己,一時沒有聽出路承周的聲音。
他家的水有一米來深,有客人來,隻能淌水出來。
“是我,路承周。”
聽到路承周三個字,張保頭的身子頓時定在了水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