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獨孤少白命人把黃連的屍首從棺材裏扛了出來,屍首被放在淩府門前的擔架上,
黃夫人和她的兩個孩子跪在黃連的屍首旁失聲痛哭。
獨孤少白略感詫異,黃連已經年近五十,沒想到他的兩個孩子也才歲大。獨孤少白揭開了屍體的衣裳開始驗屍,屍體沒有外傷,嘴唇呈烏紫色,在屍首的臉部有一股淡淡的藥草味。
獨孤少白俯下身湊近一聞,是十香散的味道,十香散可以緻人昏睡幾個時辰,在醒來後通常會渾身乏力,直到十個時辰後才能恢複如常。
黃連已經死了三天,他應當是被人迷暈之後才被兇手放在棺材裏,由于中了散,再加上四肢無力,所以無法推開沉重的棺材蓋,活生生的窒息而死。
淩府大門緊閉,四周的窗子也沒有損壞的痕迹,想必是有一位武功高強的壯漢把黃連迷暈後扛進了淩府,黃連身子偏瘦,像自己這樣會武的男子便可以輕松将他扛起。
黃夫人泣不成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掉,獨孤少白遞給了她一張帕子,道:“黃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黃夫人接過了絲帕點了點頭,二人往淩府旁空無一人的巷子裏走去。
“黃夫人,你相公和淩緻遠的關系如何?”獨孤少白問道,黃連死在淩府,他的死興許和淩緻遠有關。
黃夫人搖了搖頭,說道:“我不認識淩緻遠,我相公也沒和我提起過這個人……”
獨孤少白微微蹙眉,心想黃連的兩個孩子也隻有歲大,難道十一年前淩緻遠被斬首時,黃連和黃夫人還未成親?
詢問無果,獨孤少白回到了護國山莊,他在宗卷室裏翻閱着關于黃連的卷宗,上面記載着黃連十一年前的夫人姓周,在他進太醫院做太醫之後便與周氏和離,娶了現在的鄭氏,如今的黃夫人就是鄭氏。
獨孤少白合上了手中的卷宗,淩緻遠死了之後,黃連便進了太醫院,如今黃連死于淩府,這未免有些巧合。半個多月前,南嬷嬷在宮裏裝神弄鬼,也是想替東方碧凝伸冤,難不成當年前皇後和淩緻遠偷情一事另有隐情?兇手殺了黃連,會不會是想替淩緻遠報仇?
不過……那副“冤”字棺材裏的屍骨也未必是淩緻遠的。
……
獨孤少白隻身一人來到了城西村,夜晚的城西村黑燈瞎火,隻能借着月光才能勉強看清腳下的路。
獨孤少白走到了一間茅屋前,裏面亮着昏暗的燭光。“咚咚咚……”獨孤少白敲響了門,沒一會兒,一個五旬婦人打開了門。
“你找哪位?”周氏舉着燈籠打量着獨孤少白,眼前的男人氣質非凡、玉樹臨風,不像是他們這小村莊的人,這不禁讓周氏多了幾分好奇。
“請問您可是周嬸?我是朝廷的人,想來詢問一些關于黃連的事。”獨孤少白開門見山地說道。
怎知周氏一聽這話,原本和善的面龐多了幾分不耐:“你找錯地方了。”說罷,她便想關門。
獨孤少白眼疾手快地撐住了門,他面色嚴肅、語氣沉重:“周嬸,黃連死了,他的屍首是在淩府裏發現的。”
周氏微微一怔,随後長歎一聲,便讓了讓身子把獨孤少白請進了屋子。
周氏的屋子很簡陋,隻有一些破舊的桌椅,不過被她收拾得很幹淨。周氏給獨孤少白沏了一杯茶,便坐在了椅子上感歎道:“哎……這也許就是命吧。”
聽這語氣,那淩緻遠和黃連定是關系匪淺,“周嬸,黃連和淩緻遠到底是什麽關系?”
周氏繼續說道:“我們三人本是漢源城人,當年緻遠和阿連都在漢源城做大夫,十五年前,緻遠赴都趕考,他順利地進了太醫院做太醫,我們見緻遠在帝都城混得風生水起,便想來帝都城投靠他,緻遠和阿連親如兄弟,他也答應了要幫阿連在帝都城謀生。”
“可阿連當時連考了幾年都未能考入太醫院,直到十一年前,在緻遠被斬首之後,阿連就進了太醫院做太醫。沒過幾天,我便無意間發現了他在偷藏銀票,他把五百兩銀票藏在了他的藥箱裏,當時他還支支吾吾地道不出這些銀票的來曆,隻說是做大夫時收的診金,他那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我怎麽也不相信那五百兩銀子隻是診金。”
說到這兒,周氏面露爲難,她欲言又止,接下來的話她怎麽也不敢說出口。
獨孤少白勸道:“周嬸,有什麽想說的話但說無妨,如今黃連死于非命,我們也想盡快找到真兇,興許你的話能派上用場。”
周氏又是一聲長歎,她面露哀愁,把心裏藏了十多年的話終于吐露出來。
“當年緻遠和皇後偷情一事鬧得整個帝都城人盡皆知,可我們和緻遠一起長大,怎麽也不相信他能做出這種苟且之事,我懷疑緻遠和皇後偷情一事……是被……是被人誣陷的……”
周氏微微擡眸看了看獨孤少白,生怕自己說錯話會引來禍端。
獨孤少白理解她的擔憂,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放心,于是周氏也大膽地繼續往下說。
“黃連這人唯一的毛病就是愛貪小便宜,興許是以前窮怕了,别人給點兒好處他都會幫人家。當年緻遠被斬首示衆之後,阿連就進了太醫院,又賺了五百兩銀子,這些事兒實在太巧了,我擔心他爲了銀子做了不該做的事,當時我很害怕,隻要一閉眼就會夢見沒有腦袋的緻遠讓阿連償命,興許這也是我想太多了吧。我忍受不了噩夢的煎熬便狠下心來與阿連和離了,聽說他在十年前娶了他的遠房表妹,我和阿連十一年未見,如今卻與他陰陽相隔,心中也不是滋味兒。”
周氏吸了吸鼻子,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滴在了她的手上,要說她和黃連沒有感情那是假的,如今得知昔日的愛人已逝,她難免傷心難受。
獨孤少白沉思,周氏說的與自己的心中所想大緻相符,若兇手是爲了替淩緻遠報仇而殺了黃連,那當年的黃連極有可能爲了利益而謀劃陷害淩緻遠和東方碧凝,隻是此事的證據太少,就連周氏說的話也隻是她的一番猜忌,真相無從考證。
“哇……哇……哇……”忽然,一旁的内屋裏傳來了一陣幼兒的哭鬧聲,周氏有些不好意思:“大人,您等等,我先去哄哄孩子。”
獨孤少白點了點頭,片刻之後,孩子終于停止了哭鬧,周氏從内屋裏走出來,獨孤少白随口一問:“那是您的孫兒麽?”
周氏擺了擺手,道:“不是,黃連的身子有問題,不能生養,所以我這輩子也注定是無子命,那屋子裏的孩子是我撿來的孤兒,當做自己的孩子照顧,算是給自己留個伴兒了。”
黃連不能生養?可黃夫人明明有兩個孩子,獨孤少白心存疑惑,說道:“黃太醫和黃夫人有兩個孩子。”
周氏也是一臉詫異,驚訝道:“不會吧?當年阿連的爹娘和我都知道阿連的身子不能生養,但是我不在乎這些,能和阿連長相厮守就足夠了,要不是十一年前阿連和緻遠的那些事兒太過于巧合,我想我和阿連也不會分開。”
獨孤少白眉間緊蹙,若周氏說的是實話,那黃夫人的兩個孩子又從何來?
……
翌日
獨孤少白和上官羽棠來到了黃家大宅,正如黃夫人所說,黃家大宅确實人丁稀少,幾乎沒有看見任何家丁下人。
黃宅裏傳來了一陣哭泣聲,地上鋪滿了白紙錢,黃夫人和她的兩個孩子披麻戴孝正跪在黃連的靈位前哭喪。
見獨孤少白和上官羽棠來了,黃夫人正要起身行禮,上官羽棠雙手按住了她的手臂,道:“黃夫人不必多禮。”
黃夫人揮了揮手示意她的兩個孩子先回屋,她擦了擦眼淚,哽咽着:“獨孤大人,我相公的事可有頭緒了?”
獨孤少白道:“有一些頭緒了,隻不過還沒抓到真兇。”
上官羽棠把手中的禮品放在了桌上,道:“黃夫人,如今黃太醫已逝,你和兩個孩子若是有困難可以到護國山莊尋我們。”
黃夫人感激道:“二位有心了。”
上官羽棠歎了一聲:“可憐了那兩個孩子,年紀這麽小就沒了爹。”
黃夫人臉色微微一變,随後又低頭抽泣:“是啊,可憐了我的孩子。”
獨孤少白道:“黃夫人,若此事是黃太醫的仇人所爲,興許會傷害到你和孩子,爲了以防萬一,我想派人不分晝夜地把守在黃宅護你們周全,你意下如何?”
黃夫人連忙拒絕道:“不必了,獨孤大人,你們爲了我相公的事兒已經焦頭爛額了,我這幾日定會小心的,待過了我相公的頭七之後,我便會帶着孩子們回鄉下,但還得勞駕大人們一定要把真兇給抓到啊!”
上官羽棠點了點頭:“放心吧黃夫人。”
黃夫人哽咽着,默默地擦了擦眼淚,待獨孤少白和上官羽棠離開之後,黃夫人又緩緩地擡起了頭,不同于方才的悲痛哀傷,她滿是淚痕的臉竟流露出了一絲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