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能大師壓下心裏的那一絲絲不舍,示意林婉在自己面前坐好,這才娓娓道來。
自決定将林婉送出去收養以來,慧能大師先後替林婉相看了七、八戶人家,都快趕上大戶人家給兒女相看親事的架勢了。
經過接觸和對比,慧能大師從中挑出了三戶相對比較中意的人家,雖說每戶都有讓他不太滿意的地方,卻已經是他能在青州府挑出的最合适的人家了。
雖說面前的小姑娘隻是個四、五歲的幼童,自她從昏迷中醒來也極少開口說話,卻總能給慧能大師一種不一般的感覺。
他也實在想不出什麽樣的家庭能養出這樣的孩子,不哭不鬧,隻用一雙明淨透澈的目光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讓他都不舍得當隻當她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
故而這次選擇寄養的人家,慧能大師也沒有想過要直接替她包辦,隻是替她做了先期的一些甄别罷了,此刻正如面對成年人一般細細與林婉分說這三戶人家的情況和各自的優劣。
慧能大師爲林婉介紹的第一戶人家姓林,與前世的林婉同姓,乃青州府裏數一數二的大商戶。
林家的老太太長年吃齋念佛,是崇福寺的常客,隻要天氣和身體允許,每隔十天半月總會來寺裏聽經拜佛。
林婉來崇福寺這一個月裏,已經見過這位老太太兩次了。
老太太慈眉善目,每次來寺裏進香,香火銀子給得極其豐厚。
隻是她随身侍候的老嬷嬷偶爾落在林婉身上的目光總是帶着審視和不屑,讓林婉很是不喜。
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位老太太若真如面上那般慈眉善目,她身邊的嬷嬷就不應該拿那樣的目光看待一個與她壓根就不沾邊的外人。
兩次陪林老太太來崇福寺進香的小輩都不同,可他們之間的相處卻給林婉同樣的感受,就是每個人在人前人後有着不同的面孔。
按理能陪着老太太來崇福進香的小輩,不是老太太的兒媳婦、孫媳婦就是老太太的孫女兒。
這些人不是妯娌,就是姐妹,最差也當是表姐妹,隻一眼就讓林婉感覺到了她們之間的面和心不和。
這樣的人家,就算衣食無憂,生活過得也會壓抑得很。
林婉真心不喜歡這種外表光鮮卻藏污納垢的人家。
有血緣關系的姐妹之間尚且争鬥不休,她一個外姓人,就算看在慧能大師的面上,老太太能護她幾分,那日子又怎能過得輕松?
慧能大師一邊爲林婉介紹林家的情況,一邊默默觀察林婉,卻見自醒來以後就很少有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抗拒,不由在淡淡地歎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又爲林婉說起了第二戶人家。
這第二戶姓孫,在青州府也是數一數二的人家。
孫氏一族是青州有名的書香門第,家族中爲官居者衆多。
據說嫡支大房帶着老祖宗在京城做着大官,如今在青州府的是留守祖業的是嫡支二房。
有收養意向的就是留在青州府的嫡支二房的老夫人。
在孫家嫡支二房如今也是三世同堂,隻是除了擡進門的媳婦全都是男丁,這位老夫人做夢都想要個小孫女。
慧能大師覺得相比起林家來,孫家還是不錯的。
雖說大戶人家内院多少都有些龌龊事,孫家内院卻從來沒有傳出什麽不好的事情。
可是面對林婉木然的表情,慧能大師總覺得這小姑娘似乎也不願意去孫家。
無奈的慧能大師隻得推出第三戶。
第三戶姓方是大青山腳下的大地主,方家是三戶人家中離崇福寺最近的一戶。
大青山腳下這一帶的良田,十中就有一是屬于方家的。
方家日子過得好,美中不足的就是子嗣艱難。
方家老太爺那一輩就隻有方老太爺一根獨苗苗。
方老太爺成親後倒是能生,卻連生了七朵金花,到了不惑之年才有了方員外這個唯一的兒子。
爲了方家的子嗣,方員外十五歲就成了親,沒想到他比方老太爺還不如,除了正妻,接二連三擡起門的女人不下十個,卻隻得方大爺一個兒子。
如今方大爺成親也已經五年有餘,内院環肥燕瘦一大堆,卻楞是沒能在方大爺的辛苦耕耘之下開出一朵花結出一個果。
大青山這一帶暗地裏流傳着一些關于方家祖上起家的傳說,無不暗指方家祖上能發家是做了缺德事,這才報應到子嗣上,才會一代不如一代。
傳說方家大奶奶得了個秘方,需得從外面尋個八字相宜的女娃娃養着,說不定就能給方家帶來子嗣。
無論這個傳說是真是假,林婉都不願意參與其中。
試想若真有這麽一回事,待方家有了自己的血脈之後,她将如何自處?
若是不能爲方家帶來子嗣,她豈不成了方家的罪人,那麽她還有未來可言嗎?
再說她這樣的一個來曆,又何來的八字相宜?
“那方家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今日一早自己找上門來,如今方家太太還在寺裏候着,隻看婉婉自己的意思。”慧能大師最後道。
林婉自不能将自己心中所想宣之于口,隻輕咬着自己的嘴唇,慢慢挪到慧能大師身邊,小手緊緊拉住慧能大師的僧袍呐呐道:“我,我可以幫忙燒飯洗衣,大師不要趕我走好嗎?”
慧能大師長長地歎了口氣,他心疼這個孩子,也喜歡這個孩子,可這裏到底是寺廟,怎麽可能留個女娃娃在寺裏。
隻是……
面對林婉眼淚汪汪的眼睛,慧能大師總歸下不了狠心。
既然林婉不願意,不如再再緩緩,說不定她家裏人正往這邊找呢,也說不定還能找到更合适的人家。
林婉被收養的事,就這樣因爲慧能大師的慈悲,暫時擱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