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天,奉淩汐每日雞鳴三遍便要起床,開始背誦宮規禮儀,詳細到比如見到貴人要退多少步再走,給貴人呈送東西時,何時要高舉過頭頂,何時隻要舉到齊眉就好,貴人不讓擡頭,必須低垂着眉,以示恭敬等等等等。
繁瑣的規矩多如牛毛。
好在奉淩汐的記性不錯,隻要好好讀過一遍便能記下,這能力讓謝,葛兩位嬷嬷真正見識到了什麽叫做過目不忘的本事。
不過奉淩汐這過目不忘換來的卻是兩位嬷嬷更加興緻勃勃地推翻了之前所定制的計劃,又給她重新定制了一份加強版的強訓計劃。
奉淩汐想,若不是她和兩位嬷嬷都是身具内力之人,恐怕還沒有等她入宮去采選,三人估計已經累挺,然後讓龍依等人開始給她們準備身後事了。
認識到内力對身體如此的好處後,奉淩汐在忙碌之餘總會不由自主想起師父,一想到一言子師父她更不敢懈怠一分,隻想着快點成長起來,待把武功也練好後就去把師父接回來才安心。
……
算一算時間,距離進宮也不過剩下三個時辰了。
奉淩汐所在的卧室内燃着燭火,她正等着晏衍回來,晏衍從前兩日聽流雲禀告說甯慶伯在鎮撫司地牢内自裁時,他面色不好帶着流雲出去後至今未歸。
時間過去得越久奉淩汐就越不放心,她感覺得到若不是事情棘手,晏衍一定會抽空回來,畢竟當初晏衍哄着她住進王府内,其實她已看出晏衍有點想要跟她多多相處的小心思在。
現在卻一直把她晾在這裏,足以預想得到晏魔頭遇到難題了。
正午時分,實在擔心晏衍的奉淩汐讓龍玖往鎮撫司去一趟,幫她打聽打聽情況。
但是龍玖這一趟并沒有打聽到什麽消息,不過帶回了晏衍一句極其簡短的口信“今夜必歸”。
燭火在搖曳,奉淩汐坐在桌邊,用手撐着下颚,昏昏欲睡,腦袋一點一點卻依舊在強撐着等人。
蓦然“啪”地一聲,燭心爆出的火花炸裂聲傳來,奉淩汐瞬間驚醒,她茫然地擡頭睜眼環視四周,沒有看到晏衍的身影後,眼底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她給自己倒一杯茶水,瓷器相碰的聲響讓歇在外間的龍依聽到響動後,當即關切地出聲詢問:“姑娘?”
“沒事,你先歇着。”奉淩汐應了後,果然外間沒了響動,過一會室内的珠簾掀開,珠子相擊時發出悅耳的脆響聲。
“我還以爲你歇下了。”低沉的嗓音響起。
奉淩汐霍然擡頭,入眼的便是戴着一張烏色的面具,身材高大的晏衍 。
“你回來了?”奉淩汐的眸色漸漸亮起,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晏衍站在門簾下,遠遠地望着奉六,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纏,他的眉眼慢慢柔軟下來。
他突然覺得這一幕很好,當他風塵仆仆的回來,奉六給他亮着溫暖的燭光,燭光下奉六帶着甜美的笑意正關切地望着他。
或許……能早點成親也不錯?
隻是……
晏衍擰了擰眉,他是想早日成親,但是卻總有人想要算計着拆散他和奉六,實在是找死!
奉淩汐蓦然感覺到晏衍的氣息變得淩厲起來,她擔心地走向晏衍問:“是不是外面的事很麻煩?”
晏衍看到奉淩汐的小臉挂滿擔憂,他失笑地搖搖頭,動作自然地牽起奉六的手,一起走向屋内,來到圓桌邊坐下,而
後他才有些不舍地把掌心中奉六的柔荑放開,清清嗓音後才對奉六說起這兩天的事。
“甯慶伯這個比較麻煩,閻大公子失蹤,甯慶伯又死于獄中,除了甯慶伯府的宅院地底下有鬼樊樓的隧道外,再也沒有證據證明甯慶伯府與盜匪勾結。
本來我想着把剩下的甯慶伯府衆人放回去的,但是就在前天晚上又出事了,她們剛離開鎮撫司,就遭到了暗手,全都死在路上,無一幸免,就連半大的孩童都沒有放過,死狀可怖。
爲了避免恐慌,我将這個消息封鎖了,現在外人還以爲甯慶伯一家子還被關在鎮撫司的地牢内。
不過通過此事,我懷疑甯慶伯不是自殺而是他殺。”
奉淩汐聽到“他殺”二字的時候,驟然被驚住了,鎮撫司是什麽地方?若是有人能進入鎮撫司而不驚動錦衣衛再入暗牢把重要的犯人殺掉,誰有這麽大的能力?
除非是皇上,但是皇上想要殺甯慶伯的話,根本不用如此鬼鬼祟祟,這麽麻煩,再說圖什麽?
那麽隻剩下一個猜想了……
“内鬼嗎?”奉淩汐擔憂地看着晏衍問。
晏衍聞言苦笑着點點頭,他從來沒有想過錦衣衛裏面會出現内鬼,畢竟每一個人都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他不願意輕易去懷疑鎮撫司中的每一個人。
“對了,你等我回來是想說你要入宮參選的事吧?”晏衍岔開内鬼這個沉重的話題。
奉淩汐意外地挑眉問:“你知道?”她還以爲晏魔頭不知道呢,頓時,奉六心底莫名有些不舒服,既然知道還讓她去參選?
看到奉淩汐低垂了眉眼,嘴角漸漸有了往下拉的趨勢,晏衍嗤地笑出聲來。
溫聲問:“你擔心什麽?我又不會挑别人,最近宮外挺不太平的,那個姬先生還沒有抓到,還有甯慶伯府的人幾乎死絕了,我怕閻大公子會狗急跳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先進宮玩玩,等我把人揪出來了,再進宮把你接出來。”
晏魔頭的語氣就像在哄孩子,奉淩汐粉嫩的雙頰漸漸紅了起來,她感覺自己好像越被眼前的魔頭寵着,就越變得嬌氣起來,有點恃寵而驕了。
奉六的小别扭全都被晏衍看在眼裏,他抿緊唇,唇線上揚,帶着笑意,心情大好,若不是于理不合,他真想把如此可愛的卿卿摟進懷中……
緊接着晏衍從懷中取出一個镯子,這镯子看起來并不起眼,材質與他臉上的烏色面具材質一樣,在奉淩汐的怔愣中,晏衍把镯子套進奉淩汐的皓腕。
奉六的肌膚很白,映襯着勾勒滿暗紋,看不出材質的镯子,顯得有些妖冶感。
奉淩汐好奇地擡起手,就着燭光端詳着镯子,問:“這是什麽?”
她覺得若是晏魔頭隻爲送她一個裝飾镯子也不會挑一個看不出材質的灰不溜秋镯子了,不過看起來還蠻有質感的,花紋也很好看,看起來很神秘。
晏衍聞言把奉淩汐的手腕托在掌心中,然後一隻手快速地在手镯上點點按按,驟然,镯子“咔”地一聲開出一個口子。
奉淩汐驚訝地“咦”了一聲。
“這镯子是中空的,宮裏不比外頭,可以随意帶着救命藥丸子,宮裏對外來的藥物查得比較嚴,但是你不帶着藥我不放心,自從知道你要進宮後我就抽空給你做了這個,這裏不僅可以放藥丸,還可以放些銀針。”
說道這裏,晏衍突然執起奉六的手,帶着她的手指一起在镯子上摸索,
直到奉淩汐的指腹觸摸到一個凸起的六字,晏衍壓着她的食指指腹按在這個六字上。
晏衍的身子倏然讓開,從手镯中彈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咻”地一聲朝桌上的茶壺飛射而去。
“嘭”
銀針所至,茶壺的炸裂聲響起,奉淩汐倏然瞪大鳳眼,殺傷力竟然這麽大?
“等等……”奉淩汐後知後覺地看向晏衍,問:“你說這镯子是你做的?”
晏衍好笑地揉揉奉六的頭,反問:“怎麽?就允許你深藏不露就不能讓我也懂些秘技了?”
看到奉六仍在好奇,晏衍歎息一聲解釋道。
“你知道白蘇吧,我師父的兒子,其實在娘親仙去之後,我師父領着我出去浪迹了兩年,直到白蘇出現後我才回的京,再然後被皇伯父帶進宮進學,這制作暗器的秘技就是跟着師父出去那兩年裏學的。”
奉淩汐看晏衍在說起“師父”這個詞的時候,眼中不知不覺露出孺慕之情,她的心底就忍不住歎息,越了解晏魔頭就越能感受到他的好,可是這樣的晏魔頭卻讓她心疼,隻想給他多一些溫暖。
他品行高潔,内心正直,重承諾,待人以誠,隻要别人給予他一點恩惠,他便會千百倍的還回去。
比如谷夫人,因爲疫症時谷夫人趕來了,他便讓谷夫人予取予求;比如他師父,照顧了他兩年,他便信守承諾爲白蘇保駕護航;比如皇上,現在的他甯願成爲皇上最稱手的那把刀,即使得罪了所有的皇子和朝臣也在所不惜。
……
一日無二晨,時間總是在不經意間悄然流逝。
當奉淩汐能熟練地掌握烏色手镯的幾個機關以及用法後,已經二更天了,晏衍看着奉六有些疲倦的容顔,即使内心還想讓奉六再陪他多一些,卻還是心疼地催奉六趕緊去休息。
三月六,驚蟄。
正是萬物複蘇的日子。
宮中太監一大清早前來迎人,奉淩汐卻還在睡夢中。
謝,葛嬷嬷對宮中選秀流程耳熟能詳,剛想進屋喊奉淩汐起身,梳妝打扮收拾妥當,卻被突然出現,攔在院門的晏世子吓到。
謝嬷嬷和葛嬷嬷來了王府好幾天了,今日才算第一次見到晏世子,連忙朝晏衍行禮,謝嬷嬷笑眯眯地問:“不知晏世子這麽早攔下奴老奴有何事要交代?”
晏衍小時候雖然被兩位嬷嬷照顧過,但是因爲當時年紀太小,有些不記事,不過他對兩位嬷嬷的能力還是略有耳聞的,不然也不會挖空心思把兩位嬷嬷從外祖家要來送給奉六了。
“咳”晏衍清清喉嚨,對兩位嬷嬷道:“你們先不用這麽早叫醒奉六,讓她多睡會,她昨晚陪我累了。”
兩位嬷嬷:……木雞狀。
什麽叫做‘昨晚陪我?’
晏衍不知道兩位嬷嬷已經想歪到十萬八千裏去了,他自顧自地繼續道:“一會本世子讓流雲去把宮中來人打發走,正午時分本世子會親自送她進宮,直接入住儲秀宮,這樣就可以不用檢查身體了。”
‘檢查身體?’兩個嬷嬷懵懵地點頭,是啊,既然已經那個了,就不能檢查身體了,别人知道不好聽啊,哎喲,看奉六姑娘那麽乖巧聽話,定然是晏世子血氣方剛不是個東西了。
可憐的奉六姑娘還未及笄呢!
兩位嬷嬷看晏衍的眼神帶着濃濃的嫌棄,簡直讓晏衍丈二摸不着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