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幀頤的内傷在渡生觀足足養了七日才好,不過他還會時不時咳嗽的樣子讓奉淩汐心中還是生了愧疚之意,幾天的相處,在閑談中,她終于明白爲何哥哥會如此欣賞塗幀頤了。
不止是塗幀頤謙和有禮,而且他的學問真的是很好,哥哥說塗幀頤有可能會金榜題名,奉淩汐現在也認同了這種說法。
出來七日奉淩汐也知道她該回去了,不然日子長了,恐怕再不好瞞過去,雖然她也不知龍依是如何與侯府交差的。
臨上馬車的時候,一言子師傅又給奉淩汐抱來一堆整理好的書籍,這裏面多是手劄,是一代代素問門行醫濟世時,遇到疑難雜症時記錄下來的治療醫案。
奉淩汐知道這才是素問門真正的财富,若是她真的能把這些手劄吃透,那麽足以成爲一方聖手了,這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好處。
一言子師傅看奉淩汐感動得無以複加的模樣,心中感慨,從來不誇人的一言子第一次看着奉淩汐肯定道。
“以前爲師也沒有想到會這麽早把這些手劄交給你,但是你的進步讓爲師也感到驚訝,你有天賦,又肯下苦功夫去專研,将來一定會在醫道一途有所建樹的。
不過徒兒也不可松懈,有什麽不明之處盡管過來問爲師,以後也盡量想辦法多給人看診,光讀死書還是不行的,你以前是沒有自信,但是你看這一次爲師放手讓你給塗公子診治,不是也表現得不錯嗎?”
奉淩汐乖巧地聽師傅殷殷教導,心中感動,若是沒有師傅,不敢想這一世她會走得多艱難?師傅的渡生觀,就像能幫她渡過苦難人生的渡化之地。
“師傅”奉淩汐蓦然上前緊緊地摟住一言子的腰,感動的言語梗在喉間,說不出來。
一言子第一次被人如此親昵的抱住,她怔了怔後,臉上的線條溫柔了起來,騰出一直手拍了拍奉淩汐的背,聲線柔和地說:“師父知道你心中藏着事,以後行事要多加小心,待師父能出去,就去給徒兒撐腰。”
說到這裏,一言子又幹咳一聲,爲了給自家寶貝徒弟點信心,故意加重語氣強調道:“你師父可是很厲害的呢。”
奉淩汐“噗呲”一聲幸福的笑了,她當然知道師父很厲害,上一世她已經見過了,隻是沒有想到,這一世竟然有幸做了師父的徒兒。
“好啦,你回去吧,有空就過來看看爲師,還有啊,你的拳腳功夫可要練起來,哪有素問門唯一的傳人不會武的?若是被人知道豈不是笑話?你那丫鬟手上功夫還算過得去,先跟她練着,不許躲懶,下回爲師可是要考校的。”
一言子看到她一說練武之事剛才還傻笑的乖徒兒馬上苦苦地擰巴起小臉,心下想笑,不過還是硬生生故意闆起臉,嚴肅地看着奉淩汐。
直到奉淩汐老老實實的“哦”了後,一言子才拍拍奉淩汐:“回去吧。”
等奉淩汐真的上了馬車走遠後,一言子還站在渡生觀門外的小道上,遙遙望着,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龍依駕着馬車進了京,在正陽街上把塗幀頤放下,奉淩汐掀開窗簾把塗幀頤落下的十副藥遞給他,并諄諄囑咐:“塗哥哥,你要按時吃藥啊,等藥劑吃完了你來侯府找我哥哥,讓我哥差代書去尋
我,我會去碧清院給你看一下脈的。”
塗幀頤認真聽着,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憂郁的狹長鳳眼蘊含着溫柔的光。
待奉淩汐說完後,他伸手接過藥,順便拍了拍奉淩汐的頭,應道:“好,都聽你的。”
病患肯認真的聽醫囑,作爲醫者來說是很欣慰的,特别是塗幀頤還是奉淩汐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病患,她看到塗幀頤應下後,頓時眉眼彎彎,笑了笑,然後才放下車簾子讓龍依回府去。
塗幀頤默默看着馬車走遠,徒然,他感到身後一道淩厲的視線落在他身上,待他轉身看向不遠處的明月樓時,嘴角原本勾起的溫柔笑意漸漸落下,換上的是,一抹陰郁的冷笑。
蓦然,一道硬朗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塗公子,我家主子邀請您過去一叙。”
塗幀頤淡漠地看了一眼前來請人的護衛,眉眼剛毅,皮膚深棕,一身黛色短褐服配軟皮護甲背心,很明顯是晏衍手下的一等護衛裝扮。
他低頭嗤地一笑,再擡頭時,問:“流風?”
流風聽到對方竟然直接就能點出他的名字,頓時瞳孔一縮,不過面上依舊能保持平靜,再次說:“主子有請。”
“若是本公子不去呢?”塗幀頤慢騰騰地問。
流風一雙濃眉漸漸擰起,沉聲道:“若是塗公子不去的話,我不介意見見血的!”
“呵”塗幀頤諷笑,他斜斜地睨着流風,啧啧歎息:“你還不夠數,走吧,帶路。”
流風沒有想到這個叫做塗幀頤的書生竟然如此猖狂,他一雙濃眉擰得死緊,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塗幀頤,覺得這書生簡直是太不自量力了,不過現在最主要的是把塗幀頤帶到主子面前。
“走吧。”流風說完,便大步流星往明月樓走去。
塗幀頤提着十副藥包不疾不徐地跟在後面,一直上了明月樓的三樓,當流風敲響朗月閣的包間門的時候,包間内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進。”
塗幀頤一聽到這聲音,嘴角的冷笑更濃了。
他徑自推開朗月閣的門,邁步走了進去。
當塗幀頤剛邁進朗月閣,他身後的房門驟然“嘭”地一聲被一道罡風關上。
塗幀頤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再回頭後眼底聚集着暗芒,嗓音陰郁,看向站在窗處正背對着他而立的背影問道:“啧啧,這就是晏世子的待客之道?”
晏衍聞言,緩緩轉過身,眼神銳利如鷹凝在塗幀頤那張俊秀的臉上,負在身後的手緊緊攥起,驟然他整個人發力,朝塗幀頤沖了過來,一下子把塗幀頤逼到牆角,壓着陰翳的嗓音問。
“說,你接近奉六做什麽?”
“铮”突然從塗幀頤的袖口處滑出一把銀白色的匕首,逼到牆角的塗幀頤驟然馬步一站,做出攻擊的姿勢,手中的匕首出其不意地往晏衍逼近的腹部處刺去。
速度極快, 匕首的刃面泛着暗芒,割破空氣的嗡嗡聲在晏衍出手格擋後戛然而止,塗幀頤卻又反應極快地反手又一刀,刀尖上挑,直逼晏衍的咽喉處。
晏衍冷哼一聲上身後昂,險險避開這狠辣的招式,他出手如電朝塗幀頤拍去,不過這一次,卻見到塗幀頤也伸
出軟綿綿的手掌與他對了一掌。
可就這軟綿綿的一掌竟然與他渾厚的掌力相抵消了。
塗幀頤被這股對撞出來的餘波沖撞到牆上,臉色一白,又“哇”地一聲吐出一口暗紅的血來。
而晏衍也被這股餘波沖開五步遠才生生止住倒退的身形。
他收力後,目光冷厲地望着正用袖口擦拭嘴角血漬的塗幀頤,冷哼道:“你果然是會武的。”
塗幀頤慢騰騰卻動作優雅的血漬擦拭幹淨後,倏然一笑:“謝謝啊,若不是你這一掌,我身上的淤血也不會這麽快被逼出來。”
晏衍聽罷手中的拳頭更是攥得死緊,當他想要再次逼向塗幀頤的時候,塗幀頤卻退開幾步,離遠些後,才冷笑着慢悠悠繼續說道。
“我勸晏世子還是不要動手爲好,剛才對掌的時候晏世子估計也能猜得出來了,我們功力差不多,你可一時半會殺不了我,哦,還有,若你真的要動手的話,我會逃走,然後去找奉淩汐,然後告訴她,你一見到我就想殺了我。
你說……她會怎麽想你?”
晏衍因爲塗幀頤的話遲疑了,他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奉六解釋上一回的行爲,若是現在又被這不知道多居心叵測的塗幀頤告了黑狀,他能想象得出來,奉六能生出怎樣的誤會來。
看到晏衍猶豫,塗幀頤低低笑了,再擡眼時,眼底充滿得意看着晏衍感慨。
“果然啊,這奉淩汐果然是你的軟肋,不過你放心,我現在是不會動她的,她現在可相當于我的護身符呢,還有,既然你不能把我怎樣的話,那我就回去了,不用送了。”
塗幀頤說完,嚣張的揚揚手,自行開門出了朗月閣,提着藥包慢悠悠的,好似真的文弱得手無縛雞之力一樣往樓下行去,這模樣哪裏還看得出來剛才他敢于與晏衍叫闆的狂傲勁?
晏衍目光冰冷的看着塗幀頤從樓道中慢慢消失,心中無比的憋屈,他第一次被人這麽算計着,而此時也更加意識到一件事。
塗幀頤說的沒錯,她奉六,真的成爲了他的軟肋了。
“嘭”晏衍煩躁地一腳把面前的多寶架踹翻,多寶架上的擺件頓時嘩啦啦掉了下來,碎了一地。
守在房門外的流雲和流雲聽到響動後,眼中皆帶着擔憂進了朗月閣。
“去查!”晏衍心口起伏,從來沒有過的憋屈感讓他生出一股暴戾的情緒,他隻能深呼吸,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待冷靜下來後,便沉聲吩咐道。
“去查,查這個塗幀頤什麽來曆,他的身份肯定不簡單,而且是有目的沖着我們來的,可惜現在我們對他一無所知,做什麽都束手束腳。”頓了頓,晏衍眼中又露出擔憂與無奈的神情。
補充一句:“還有,去給奉六安排兩個嬷嬷,手上要有功夫的,速去。”
流雲和流風從來沒有看到主子的神情這麽凝重過,他們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駭的神情,才意識到這個叫做塗幀頤的書生不容小觑,同時有一種京城将風雨欲來的感覺。
能讓主子如此棘手,看來京城快要不太平了。
二人抱拳領命,不敢耽擱,速速離去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