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淩汐從醒過來後一直緊繃着神經,時刻鞭策自己要努力強大起來,獨自小心藏起秘密笨拙的負重前行,這壓抑感在說出心底秘密的這一刻得已宣洩,幾乎哭到崩潰。
“哥哥,淩汐從剛出生便被甄姨娘與她所出的奉淩羽掉了包,互換了身份……”
奉淩竹茫然地看着掩面蹲在地上抱膝啜泣的奉淩汐,腦子裏亂哄哄的,他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了,理智告訴他這事如此荒唐,不會是六妹妹哄騙他的吧?情感卻讓他偏向了奉淩汐。
這些日子與六妹妹相處,讓他真正體會到作爲兄長的感受,六妹妹看他的眼神充滿依賴信任 與親昵,這是他與五妹妹相處時完全不同的感受。
每次和五妹妹相處他總感覺隔了一層一樣,不親近也不疏遠,并且五妹妹有時看他的眼神還帶着淡淡的嫌棄, 這些他都能感受得到,隻是他覺得作爲同胞兄長,理應讓着一些。
可現在突然聽到這一直以來被他讓着的奉淩羽竟然不是同胞妹妹,而是被調換掉來的冒牌貨。
“你……有證據嗎?”奉淩竹攥緊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心緒複雜地看着奉淩汐艱難的問。
卻見奉淩汐緩緩搖頭。
奉淩汐此時心中也無奈得很,她若有了能讓甄姨娘辯駁不了的證據豈會讓她們還在侯府中活得如此滋潤?
知道奉淩汐沒有證據證明正身後,奉淩竹不知道該松了一口氣好,還是繼續繃着好,若真如六妹妹所說,掉包之事被證實了,侯府會成爲京城中一個天大的笑話,嫡出的女兒被掉包了還對妾室所出的女兒疼之愛之……
再說娘親疼了五妹妹這麽多年,若跟娘親說她疼了十幾年的女兒根本就是别人居心不良掉包後的假貨,而她的親生女兒卻是那被她漠視了十餘年的庶女,可想娘親會多痛苦?
奉淩竹很遲疑。
可此事若是真的,要是繼續掩飾繼續保持現狀的話,對六妹妹何其不公?六妹妹吃盡了苦頭憑什麽要讓鸠占鵲巢的人享受偷來的幸福?
奉淩竹卻不知,他此時心中的天平已經悄悄向奉淩汐這邊傾斜了。
半響,奉淩竹歎息着蹲在奉淩汐面前,猶豫着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奉淩汐的頭,溫言細語地哄道:“别哭了,爲兄還沒有問你,你是如何知曉此事的,若真如你所說,當時掉包的時候你也剛剛出生而已根本不可能記事的。”
奉淩竹這個問題确實把奉淩汐問住了,要說她是重生的,這簡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蓦然一個念頭冒了出來。
以前她覺得隻要她自強不息能壓住奉淩羽就可以改變侯府衆人的命運,可是現在又出現了更讓人捉摸不透的幕後之人,并且好像與朝廷有關,這樣何不讓将要走仕途的哥哥也出一份力呢?
可怎麽才能讓哥哥認清侯府岌岌可危的現狀?
奉淩汐慢慢拭幹淚,情緒漸漸平靜下來,頂着通紅的眼與奉淩竹對視,輕啓櫻唇問:“哥哥,昔者周莊夢爲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夢爲蝴蝶與蝴蝶之夢爲周與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以前的淩汐是蠢笨的,自從一場夢之後才幡然悔悟,那場
夢回到了前世,前世奉淩羽和甄姨娘飛黃騰達,但是侯府卻在她們的算計下,所有人都死了。
淩汐被算計嫁入甯慶伯府被暴打緻死,大伯被奉淩羽拉進黨争,最後以死謝罪,祖父母被氣死,大伯母上吊自盡了,爹爹也被算計得傷了脊柱骨,癱瘓後郁郁而終,娘親被奉淩羽一杯毒酒毒死……”
奉淩汐說着說着看到哥哥越來越慘白的臉,她心裏如被重石墜着一般,不忍再說下去。
“淩汐,爲兄不信你。”奉淩竹不願意接受侯府衆人落到那樣凄慘的下場,他甯願奉淩汐所說的都是假的。
奉淩汐知道沒有證據想讓哥哥認同她會有多難。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艱難的說道:“讓哥哥接受這樣的說辭确實爲難哥哥,隻要哥哥不要把淩汐今晚的話說出去打草驚蛇就好,剩下的事妹妹依舊會去努力,爲了護住家人。”
接來下是一段長足的沉默,仿若空氣都被凍住了一樣……
直到奉淩汐歎息一聲,她不想給哥哥這麽大的壓力,于是打破平靜:“夜已深,哥哥早些歇息。”
可她剛欲走,卻聽到身後哥哥低啞着嗓音緩緩說道:“妹妹,今晚的話在事情沒有明朗之前,哥哥絕對不會對第三人說起,還有……哥哥願意陪你一起努力,就算你沒有證據,可是你說過你是爲了守護家人,那我們……一起守護吧。”
“哥哥……?”奉淩汐意外地看向奉淩竹,剛止住的淚意又要泛出來,她連忙抽了抽酸澀了鼻頭,重重點頭,破涕而笑,應下:“好,哥哥,那我們一起守護家人!”
此刻,奉淩汐覺得與哥哥的心是貼得如此之近,仿若前行的路不再孤單,即使布滿荊棘。
兄妹二人相互道别後,奉淩汐回了她常呆的藥房安歇。
不過這一夜奉淩汐和奉淩竹都沒有睡意。
奉淩汐是沒有想到哥哥會認同她,所以這個意外之喜讓她的心情遲遲不能安靜下來。
并且塗幀頤的傷勢需要她時不時起來查看病情,若是淤血用藥化不開的話,明日還需要用針灸進行輔助治療。
想到塗幀頤的傷,奉淩汐覺得既然師傅讓她自己診治的話,恐怕這個針灸也是需要她親自動手的,雖然對穴位已經牢記于心,但是爲了保險,還是趁夜練習練習爲好。
這麽想後,奉淩汐幹脆起身挑燈取出針包,抽出銀針在自己身上慢慢試着下針。
而與奉淩汐住對門的奉淩竹也同樣的無法讓自己的心平靜,今日奉淩汐給他說的事太匪夷所思,也太讓他驚駭,可是涉及家人,他輸不起,再次是直覺,直覺裏奉淩汐真的是他的同胞妹妹,這種直覺從和六妹妹相處後,會越來越濃烈,就好像血濃于水般,自然而然……
睡不着的奉淩竹緩緩起身,走到窗處,遠遠望着奉淩汐亮起燭火的房間,眼底的溫度越來越暖,喃喃道:“妹妹嗎?”
第二日,龍依回到渡生觀的時候,奉淩竹辭行一言子前輩,并看過塗幀頤越來越好起來的面色後,他很自覺的回去了。
因爲他知道他留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再者他這五谷不分,四體不勤,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留在這裏隻會讓妹妹分心。
奉淩竹覺得現在回去他還
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除了好好溫書考個好成績外,還可以好好觀察奉淩羽與甄姨娘,若真如六妹妹所言,那母女兩總會露出馬腳的……
當日頭西斜之際,塗幀頤幽幽醒了過來。
幽暗的室内,他需要集中精神才能看清這陌生環境中的擺設。
這是哪裏?
他剛想起身查看,一道燭光從屋外掀簾進來,塗幀頤察覺到來人是穿着一身淡青色罩衣的奉淩汐後,臉上緊繃的神情瞬間放松。
臉上露出溫潤的笑問:“是奉姑娘救了在下?”
奉淩汐訝異地看了眼塗幀頤,沒有想到塗幀頤醒得如此之快,她把燭台放在桌上後,上前去給塗幀頤把脈。
塗幀頤看了一眼罩衣上沾染了藥汁,以及纖指搭在他手腕上靜靜替他把脈的奉淩汐,愕然的問:“奉姑娘竟然懂醫?”
“略懂一二而已,還有算不得小女子救了公子,公子的身體素質比小女子想的要好許多,反倒是公子爲小女子所累,實在對不住讓塗公子受這冤枉的一掌。”
"奉姑娘,在下,能叫你淩汐嗎?"塗幀頤突然問道。
奉淩汐愣了愣,心中爲難,不過還不待她開口,塗幀頤又說:“在下記得已經被姑娘拒絕了,不過在下與貴兄長交好,以後也會常見面,喚姑娘名是想着試試以一個哥哥的身份與姑娘相處,好可?”
聽塗幀頤說是以哥哥的身份相處,奉淩汐算是真的松了一口氣,想着以後若是哥哥走仕途的話,免不了要與同僚相處,有人相互扶持也好,于是她點頭應下。
“既然塗公子不嫌棄的話,淩汐當然願意待塗公子如兄長般。”
塗幀頤見奉淩汐應下,頓時高興起來,要求道:“既然如此,淩汐妹妹卻不能再喚在下爲塗公子了,你應當喚在下爲塗哥哥,或者幀頤亦可。”
奉淩汐聞言擡眼看向塗幀頤,塗幀頤眼中意外的坦坦蕩蕩,仿若真的已經待她爲妹妹了。
這樣子反倒讓她沒有辦法拒絕,猶豫一會她覺得直呼其名的話好像太過親昵了點,于是斟酌着反問:“那以後淩汐就喚……塗哥哥?”
塗幀頤臉上的笑意漸濃。
“咳咳咳”驟然他忍不住咳得撕心裂肺。
奉淩汐連忙幫他倒一杯溫水,然後把針包放好,抹了抹手心的汗漬,有些緊張地對塗幀頤說道:“那個,你心脈處的淤血還需要用銀針化開一下,但是呢,這是我第一次替人施針,以前都是用在人模上,或者我自己身上……”
“沒關系,我信你。”塗幀頤驟然打斷奉淩汐的話,眼中滿是信任,這讓奉淩汐心中感動,她深呼一口氣後,神情慎重起來。
心中開始默念施針要領:針灸背部厥陰俞時,進針時針尖宜斜向椎體。待有針感時,撚 刮針柄,留針一炷香其二分之後起針;膻中宜平刺,令有輕柔麻脹感;内關、郄門、 血海以得氣爲度……
針随心動,手法漸穩,最後下針越來越快,也越來越自信。
塗幀頤目光深邃地看着奉淩汐一絲不苟的下針,看着她光潔的額頭上漸漸沁出一層淺薄的晶瑩汗珠,看着奉淩汐因爲完美的下針後,臉上露出璀璨得猶如鮮花綻放的笑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