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蕊泛流霞的菊花鋪滿京都的重陽一過,人們又開始回到了忙碌的日子中,在重陽節跻身話題之一的喜香逢香坊依舊沒有人上門。
雖然在重陽節送出價值一兩銀子的絹花讓很多庶民感到高興,特别是開在青陽街的商鋪,這不是她們平日想去就去得起的。
可庶民們平時最主要的生活日常隻是柴米油鹽醬醋茶,若有那一兩銀子還不如去專門賣飾品的銀樓買一朵真正帶珠子的絹花,那可比喜香逢香坊出品的精緻。
而權勢人家的夫人們就更不可能看得上這一兩銀子一朵,長得朵朵都一樣毫無特色的絹花了。
總之,喜香逢香坊門前還是處于門可羅雀的境況。
但對面的沁香香坊依舊生意很好,時不時有馬車往沁香香坊來,與喜香逢的凄涼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原本洪氏還以爲蒲生信心滿滿一番操作,喜香逢會迎來火爆的場面,可是……沒有。
她從一早上就站在喜香逢的門口等着客人上門,可激動澎湃的心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變得沮喪,然後再到麻木。
晌午時分,洪氏拖着兩條發僵的腿往店内挪,她看了眼正老神在在毫不焦急的蒲生與剛到鋪中的奉淩汐問:“你們難道一點都不着急嗎?從早上到現在一個客人都沒有。”
奉淩汐給洪氏倒了一杯清茶,推到她面前,臉色帶着淺笑:“不急。”
洪氏覺得自己急得嗓子都冒煙了,怎麽能不急呢?她一口灌下茶水,可還沒等咽下,就看到奉淩汐指着大門處,勾唇一笑,說道:“這不,來了。”
真有人來?
洪氏狐疑地看着奉淩汐,莫不是哄我的吧?
當她慌忙咽下茶水轉過身的時候,入眼處,隻見一輛由兩匹油光水滑的棗骝馬拉着的四面綢裝裹,鑲金嵌寶得窗牖的馬車。
看這馬車就知道來人身份非富即貴。
洪氏差點沒被那一口茶水嗆到,她有些不敢自信地拍拍心口讓自己冷靜下來,不錯眼地盯着大門處。
直到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年約五旬,身着淡紫色彈墨連珠團花錦紋立領通袖錦衣,同色暗花棉绫裙,頭上盤着祥雲髻壓青玉簪,端莊的臉龐上,眸色略顯銳利的老夫人。
“汪老婦人?”洪氏驚訝地眨眨眼,完全想不到竟然是這一尊大佛來了喜香逢。
洪氏當即不敢耽擱,她心中懷着三分忐忑,七分激動迎了上去,未語先笑朝汪老婦人欠身行禮,問道:“今日不知汪老夫人會前來,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汪老夫人點點頭,她擡頭看了一眼牌匾,問:“以前不是叫做洪氏香坊的嗎怎麽改了?”
“現在這香坊已經把分子讓渡出去了,隻是東家心善,還讓小婦人留在香坊做這掌櫃。”洪氏不是全沒心眼之人,她并沒有把自己還占有香坊小成分子的事說出去,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冒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朝洪府要債的。
汪老夫人點點頭,并不關心這鋪子是誰的問題,她今日來是要買這喜香逢香坊裏的一味香。
汪首輔作爲朝臣中一大巨頭,常年操勞,日漸老邁,現在身子骨已經不大好,有半年沒有好好睡一個好覺了,往日裏多是淺眠,少眠,白日經常精神不濟,并犯了頭風症,藥吃了一籮筐了,也不見好轉,實在苦不堪言。
可是這失眠的症狀卻在昨日的
重陽節得到了改善,昨夜汪首輔是半年來第一次睡了一個沉穩的覺。
這可是汪府上的一件大事!汪府中人都知道,隻要汪首府不退下來,汪家就能在京中屹立不倒。
于是,今日一早,幾乎整個汪府中人都在查能讓汪首輔好眠的原因。
最後找了又找,才找到一朵樣式不起眼,但是能散發着一股沁人心脾,讓人心曠神怡香味的絹花。
當時汪老夫人就奇怪了,怎麽會有這樣一枝絹花在寝室中呢?
直到最得汪首輔寵愛的府上一個年約三歲的孫字輩姑娘,汪九姑娘出現。
她指着那朵被大家使勁盯着的絹花,奶聲奶氣地說蘭瑩,等到衆人找到蘭瑩後,才知曉了這朵絹花的來曆。
蘭瑩是照看汪九姑娘的一個二等婢女,昨日重陽節沒有當值,便與府中幾個姐妹上街觀花,看到喜香逢有免費送的絹花便領了一枝,回府後哄汪九姑娘時就忘了。
汪九姑娘分不清好看與否,隻覺得這花香聞得舒服,就一直拿着,等她在汪首輔的屋中玩耍直到困頓之際被下人抱回去時,這朵絹花便落在了汪首輔的床頭小桌邊。
汪首輔忙了一天回來後,還想着又一個失眠之夜該如何熬過去時,沒成想,他躺在床上沒有一刻鍾意識便漸漸沉了下去,不知不覺中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曾經讓人受盡折磨的失眠之症竟然就這樣不藥而愈了?
頓時,疑似讓失眠之症改善的絹花當即成了汪府衆人的救命稻草。
汪老夫人更是親自出門,往喜香逢香坊走一遭。
當汪老夫人看到洪氏時,便直接開門見山地問:“昨日你們喜香逢香坊送出去那些絹花是用何種香來熏的?”
洪氏聞言心下訝異,竟然是因爲昨天送出去的那些絹花起成效了,她穩了穩心神,回想之前邵淩(奉淩汐在外穿男裝時的化名)交代的話。
“若有人來問起昨日絹花之事,便回答那些絹花所用的熏香都是喜香逢獨家秘制,原本就不打算出售的,隻是爲了打響喜香逢香坊的名聲才贈送這些絹花,即使以後會一兩銀子一枝絹花出售,亦是半買半送的價格,成品香是太少,概不出售。”
洪氏不知奉淩汐讓她說這些是何意,她心情糾結地把奉淩汐所交代的話複述了一遍,有點不敢去看汪老夫人的臉。
因爲洪氏相信,若是汪老夫人去哪家香坊鋪子,隻要露出喜歡某一種香的意思,對方肯定會馬上巴巴地給汪老夫人獻上,哪裏會像自己家這樣推三阻四的。
汪老夫人也是如此之想的。
她覺得她已經露出一點口風了,以後這香,喜香逢定然能按時給汪府送過去,要是更會來事一點的 ,香方都能讓她看一眼。
可是現在洪氏竟然毫無眼力見。
若不是洪氏說這香是喜香逢獨家秘制的,聽着大約外面買不到的意思,不然她早拂袖離去了
可現在汪首輔還要這香助眠呢,她要是真的走了,去哪尋這樣的香?
汪老夫人高高在上地蹙眉,她朝一旁的大丫頭使了一個眼色,讓大丫鬟出來敲打一下洪氏。
大丫頭心領神會,往前一步,聲音脆亮地對洪氏諷刺道:“我們老夫人願意上門照顧你們喜香逢香坊的生意那是我們老夫人心善。”
未盡的話在場衆人都聽出來了,就是
别給臉不要臉。
蓦然,又一道轱辘辘的車輪聲朝喜香逢香坊趕來。
青帏馬車的車簾子掀開,又下來一個年歲與汪老夫人相仿的人。
她一臉和藹,個子不高,身着石青色金绫裙褙子,此老夫人驟然看到汪老夫人,不由意外地挑挑眉,而後上前打招呼:“原來是汪老夫人啊,這來到香坊了怎麽不進去,堵着門口作甚?”
見到此人,洪氏的眼倏然瞪大,這不是葛老太君嘛!
葛老太君的诰命可比汪老夫人高一些,讓原本有些趾高氣昂的汪老夫人微微黑了臉,闆起臉陰陽怪氣地反問:“那今兒又是什麽風也把葛老太君吹來了?”
葛老太師與汪首輔在政事上因爲陣營的問題,天天你來我往鬥來鬥去,兩府老夫人這一見面也能掐起來的現象人們已經見怪不怪了。
正當洪氏要從驚喜變成驚吓之時,蒲生帶着一臉儒雅的笑意從店鋪内走了出來,他分别給已經隐隐有了火藥味的兩位老夫人抱拳鞠躬行禮。
朗聲道:“葛老太君與汪老夫人上門,實在是讓小店蓬荜生輝,在下是喜香逢的大掌櫃,給兩位老夫人見禮了。”
蒲生臉上溫潤儒雅的笑意讓兩位暗地裏劍拔弩張,句句機鋒的老夫人神情緩了緩。
葛老太君直接開口:“老身來此是聽聞喜香逢正出售一種絹花,此絹花上的香氣别有不同,昨兒恰巧府中小丫鬟當個新鮮物帶回去,與老身說趣時,留在了老身那裏。
老身夜間有夜咳之症,昨夜嗅着這絹花淡淡的香氣,卻沒有往日喉間發癢的感覺,今日上門就是想要看一看能不能買到與絹花一緻香味的成品香。”
蒲生聽完葛老夫人的話後,心中大定,暗道果然用香藥打響喜香逢香坊的招牌這一步棋走對了,之前想過造勢,但是沒想到運氣會這麽好,竟然能引來這兩位大佛,原以爲隻是幾個四五品官夫人呢。
他眸底的神色連閃,對下一步計劃更加有把握了些。
“兩位老夫人。”蒲生再次抱拳拱手,态度恭敬地說道:“想必讓兩位老夫人感興趣的是本店推出來的鎮店之香,這是有别于市面上的成品香,确實有助眠功效。
隻是此香制成不易,之前有一些存貨都用來熏制絹花了,現在隻剩下兩盒,今日蒲某就擅自做主,讓與兩位老夫人人,兩位老夫人盡可拿回去試香,若是合意,待新香出來,再來喜香逢選幾盒如何?”
說完,蒲生親自到櫃台處取出兩個香藥餅子,放入木盒中,包好,雙手托着來到汪老夫人與葛老夫人面前,也不談什麽價錢,直接遞給兩位老夫人身邊的下人手上。
蒲生行事讓兩位老夫人心中勉強滿意,前來喜香逢的目的已經達到,也不想跟死對頭在一起呆着,各自上了馬車返回府中。
等兩輛馬車都離開後,洪氏才不解地問:“既然是要送成品香給兩位老夫人的,爲何一開始不說,還要推三阻四,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奉淩汐聞言,勾了勾水潤的唇,解惑道:“因爲要造勢啊,若不攔着汪老夫人在門口扯七扯八,怎麽讓别人看到汪老夫人來我們喜香逢呢?”
說到這裏,奉淩汐微微眯了眯眼,慢悠悠地對一旁的蒲生道:“去傳小道消息吧,明日讓京城中人都會聽到汪老婦人與葛老太君爲了喜香逢一味獨家秘制香藥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