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碧雲庵後的密林小道,直接插入一條寬闊的官道。
上了官道,奉淩汐眼前的視線便開闊起來。
不遠處的官道上停着一輛黑色平頂馬車,馬車旁,護衛着七八個身穿普通合體黑色束袖武士服的護衛,以及剛才離開的龍。
發現晏衍備了馬車,奉淩汐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原以爲會一路與晏衍同乘一騎,原來是虛驚一場,她緩緩籲出一口氣,眼睫輕顫歡喜的。
“嗯?你似乎很不願與本世子同乘一騎?”晏衍清冷的桑音在她耳邊徒然響起。
奉淩汐心尖兒驟然跳了跳,吓的。她确實不願啊!但是第六感告訴她,若是如實回答,身後那人可能真的會把她綁在身邊繼續騎行下去。
這……還是言不由衷一次吧?
“怎麽會!”奉淩汐臉上的笑容有些僵。
如此的心口不一,腹黑的晏衍怎會看不出來呢?不過他就喜歡看奉六在他面前憋屈認慫的模樣,實在太有趣了。
晏衍驟然笑了,他的笑容無比燦爛。
但他卻不知他如此幼稚的模樣落在一幹心腹護衛眼裏,偉岸的形象是多麽的幻滅……前面那個笑得跟二傻子似的的人還是他們那個英明神武,遠見卓識,玉樹臨風的主子嗎?
不,是冒牌的吧?
想自戳雙目的屬下們不忍再看,紛紛别開眼。
晏衍對這幫手下乖覺的反應非常滿意,奉六像小鹿一樣驚慌失措這麽有趣的模樣有他一個人看就好了。
倏然,晏衍的神情一僵,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對奉六複雜的感覺,原本隻覺得奉六生得那雙眼讓他忍不住去關注,關注多了,又生了憐惜之意。
最後逐漸變成了他覺得奉六有趣極了,現在又産生了一種濃烈的占有欲。
這個發現讓晏衍向來沉穩的心微微起了漣漪,還有一絲茫然,不過這一絲茫然也隻是須臾之間便消散了,向來霸道性子的他獨有自己的解決問題的方式。
既然喜歡了,那就獨占吧!
驟然,奉淩汐感覺到身後那雙灼熱的視線。
她心肝兒微顫地回頭,對上的便是晏衍看向她時那深沉的目光,這種深沉好似他剛才突然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一樣,讓她莫名心底發毛。
奉淩汐一緊張手就不知該往哪放。
“你,你做什麽那麽看着我?”慣性認慫的奉淩汐弱弱地問。
她甚至不敢去看晏衍那雙正靜靜打量着她的眸,那雙眸太流光溢彩,裏面的深邃讓她捉摸不透。
晏衍的視線在奉淩汐身上走了一個來回,從奉六的年紀到奉六胸前的碎玉寶珠璎珞上,臉上露出遺憾的神情,評價道:“還是太小了點。”在說奉六的年紀,也是在說璎珞上的寶珠。
奉淩汐可不知晏衍說的是璎珞和她的年紀,她看到晏衍的目光頓在她胸前,還說什麽‘太小了’頓時,她整個人都不好。
憋了半天,奉淩汐隻憋得面頰爆紅,才氣惱地大喊一聲:“你……滾蛋!”
喊完後,她雙手環胸,逃也似的翻身跳下馬,這唬勁着實吓了晏衍一大跳。
衍簡直一頭霧水,納悶得不得了,他剛才說了什麽刺激到奉六的話了嗎?
爲什麽奉六像是被羞辱了一樣?
丈二摸不着頭腦的晏衍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知識儲備有些匮乏,決定等回京後,要去藏書最多的崇文院看看。
不過現在他隻能茫然地看着奉淩汐氣呼呼地跳下馬,一頭鑽進馬車車廂中。
奉淩汐原本打算避開晏衍,窩在車廂中算了,可她忘了這馬車的主人是誰的,不正是她想要避開那人的?
随着車簾晃動,整個車廂都被緊跟而來的黑影籠罩,奉淩汐傻眼了。
“你,你想要做什麽?”奉淩汐還未消退紅暈的瓜子臉上,那雙帶着淚痣的丹鳳眼睜得大大的,戒備中帶着無辜羸弱的濕潤水光。
晏衍又懵了,奉六怎麽看着像是要哭了呢?好像他也沒有做什麽呀?難道是剛才跳下馬的時候扭傷腳了不成
這麽一想,晏衍便有些急了,他伸出手,把奉淩汐嬌小的雙腳捉住,也不嫌靴子髒,穩穩地夾在腋下抱在懷中後騰出一隻手開始動手脫奉淩汐腳上的靴子。
奉淩汐完全被眼前這野蠻人行徑給驚到了,哪有外男能随意脫姑娘家靴子的?奉淩汐又氣又羞,恨不得咬晏衍幾口。
可晏衍不管奉淩汐如何掙紮,他有信心,隻要他不願放開,奉六就如何都掙脫不了,不過當他仔細檢查完手中盈盈一握的嫩白小腳丫後,發現奉淩汐雖然沒有扭傷但是腳下卻有幾個被磨破了皮滲出血水的水泡。
這嫩白如豆腐的腳丫上幾個猩紅的創口讓晏衍忍不住擰眉。
奉淩汐不知道晏衍幹嘛要盯着她的腳丫子看,不過這對一個閨閣女子來說實在太難爲情了!
她羞怒地想把自己的腳從晏衍的魔爪中掙脫出來,但是換來的,卻是晏衍更加冷凝的氣息,以及他低沉的警告聲:“别動!你知不知道你腳下好幾個水泡?”
他想起奉淩汐要掩人耳目去爬碧雲庵那條盤山石階,不由有些後悔自己沒有思慮周全,挑了這麽一個地方,讓奉六受了罪。
“水泡都磨破了,我給你上藥。”晏衍自責之後,是不容拒絕的語氣,聲音悶悶的。
早先奉淩汐一直處于和娘親相處的興奮階段,後來又與晏衍相對,時刻緊繃着神經,根本沒有感覺到雙腳有什麽不妥之處,可現在經晏衍一提醒,她頓覺腳底有幾處正火辣辣的疼。
蓦然,火辣辣的傷口處一陣舒涼,疼痛緩解了幾分,舒服得讓奉淩汐忍不住想呻吟出聲,她擡眸看向正一邊認真給她上藥,一邊輕吹着傷口的晏衍。
晏衍低低呼氣的聲音攪亂得她心緒不甯,她隻能拼命去想一些别的事情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不知道她離開後,奉淩羽又要有什麽動作了,府裏一切可安好?爹爹的傷也不知道他會不會按時用她送去藥膏,師傅那裏也沒來得及親自去告知一聲,喜香逢香坊開業要将提上日程了……
奉淩汐的眼睫越來越沉重,直至輕輕地顫了顫,緩緩的合上。
今日起得太早,又長途跋涉,加上緊繃着神經跟晏衍鬥智鬥勇,她的瞌睡在她放松之際悄悄地爬回來了,不知不覺中,奉
淩汐靠在車廂内安置的靠枕上沉沉睡去。
晏衍手中如玉雕一般的小腳在他手中越來越無力之後,他終于意識到不對,當他轉身看向奉淩汐的時候,才發現剛才還在跟他張牙舞爪的女子已經悄然無聲地睡着了。
車廂内的光線在窗帏的遮擋下格外柔和,安靜了的奉六蜷縮在微弱的光中,安靜睡着的她更顯得嬌花照水,白淨的瓜子臉上濃密而又纖長的眼睫在卧蠶處投下一層淡淡的月牙陰影,小巧卻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張淡粉微張的櫻唇。
不過這些都不及那枚嫣紅的淚痣,透着一股讓人忍不住想采撷的魅意。
晏衍喉間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第一次覺得奉淩汐原來是那麽的好看,嬌嬌的,小小的,就猶如他手中那雙白嫩如瓷,還不及他手大的小腳,讓人愛不忍釋。
他悄悄地伸出手,溫暖的手落在奉淩汐臉頰邊,修長的手指曲起,鈎住臉頰側邊那柔軟如海藻一樣的秀發,想要把遮擋住容顔的秀發别在秀發主人的耳後。
驟然,車轅外,一道敲擊聲傳來:“主子,是否可以啓程了?”流風的聲音在外響起,着實把正專注的晏衍吓了一跳。
他就像是一個剛要做壞事就被人抓包的小孩一樣,沒有被烏色面具掩藏住的雙耳轟地熱得通紅,眼神亂瞟,不過,很快他鎮定了下來。
“咳”晏衍幹咳一聲,身上冰冷的氣息是他慣常的保護色,他若無其事地掀開車簾,背着手出了車廂,淡淡地睨了一眼煞風景的流風,爾後才朝一旁的奔霄走去,輕盈地躍上奔霄的背,沉聲道:“走”
或者連晏衍也不知道他那雙爆紅的耳,以及緊繃的嗓音已經出賣了他内心的小隐秘。
衆手下雖然不敢說出來,但是卻敢在心底感慨一番。
‘主子,您這麽純情,奉六姑娘知道嗎?’
奉淩汐自然不知道晏衍的手下正憂心主子太純情之事,她此時睡得正香甜,四周到處充斥着幽雅的奇楠香,夢裏那個谪仙的子淵正含情脈脈地注視着她,眼神缱绻,讓人沉淪,抵不住心動……
當她醒來的時候,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感。
馬車已經停下,車廂裏的光線昏暗,空氣中還有如夢裏一樣的奇楠香索繞,這讓奉淩汐懷疑她還身至夢中,沒有醒來。
意識慢慢回籠,臨睡前一幕也一并想起,她忍不住軟倒在靠枕上的哀歎呻吟,不明白自己怎麽能那麽心大,竟然會在‘惡名昭彰’的晏衍面前睡過去。
“姑娘?您醒了嗎?”蓦然,馬車外傳來龍的詢問聲。
知道龍守在馬車外後,奉淩汐安心了些,雖然還有些怨龍之前丢下她把她交給晏衍之事,但也明白龍的身份由不得她去選擇。
但是理解是一回事,心底總會覺得有一絲别扭,她歎息一聲,認命起身收拾,等她掀開車簾時,一陣冷風拂面而來,伴随着是不遠處篝火的亮光。
除了崗哨的護衛外,剩下的護衛以及晏衍都圍在篝火旁,他們手上皆拿着正在炙烤的野味翻動着。
“龍,我們到哪裏了?”奉淩汐打量了一眼陌生的環境,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