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奉勝玉說“不行!”時,安公公臉上的笑意淡了淡,不過想到來之前那人的囑托,他歎了一口氣,不再看奉勝玉,而是直起身子,看向老安國侯。
老安國侯的心被安公公這意味深長的一眼看得一突,加上功利心作祟,他有點覺得奉勝玉恨鐵不成剛,剛才安公公不是說了嗎?這事暗地裏已經過了今上的耳了,若是侯府态度強硬,那豈不是給今上上眼藥?
雖然今上暫時不會說什麽,但是難保會被今上記一筆,本來侯府就已經沒落了,這可是個機會!
“老三,這是大義!”老安國侯奉鋒刃語氣強硬。
“爹”安國侯奉勝堂也有點不贊成。
“可淩汐是個女子,她能做什麽?”奉勝玉也急忙想阻攔,俊朗的臉隐忍着怒意與無奈,老安國侯是他爹,他不能不孝,可那孩子他欠她的呀!現在還要扯上什麽大義……
眼看這父子三要僵持上,安公公才出來打圓場。
“各位,老奴的話還沒有說完呢,老奴也知道各位擔心六姑娘的名聲與安危,但這事也不是不能解決的,今兒來不就是與各位商議出個章程來的嗎?”
奉勝玉不接話,作爲一個父親,當然不想商議什麽章程,而是直接拒絕!
可是,這裏最大的話語權不在他身上。
“還請公公明示。”老安國侯不理兩個不争氣的兒子,他心情大好,并隐隐從安公公的話語中聽出了點意思,既然官家把事情事事都考慮妥帖了,那就說明這是官家對六丫頭的看重。
看來以後也不能光培養五丫頭了呀。
安公公不理會安場三父子想些什麽,他今天來主要是促成此事的,此事前提已經鋪墊,現在正好可以說出目的了。
他翹了翹蘭花指,笑得和藹,聲音緩慢。
“是這樣的,若是安國侯府應下了此事,隻要侯府不把此事宣于口,并且隻要口徑一緻對外說是去碧雲庵中替祖母祈福,外人也隻會覺得奉六姑娘大孝,此次出行不過數日便歸,一路上有錦衣衛随行,安全一定會保證,諸位覺得怎樣?”
"安公公考慮得周到。"老安國侯狠狠地瞪了一眼欲要說什麽的奉勝玉,臉上露出笑意朝安公公拱了拱手。
安國侯理解老安國侯的心思,不當家不知油米貴,京中權貴多如牛毛,捧高踩低是常态,作爲奉族族長,想要護好全族人,就需要更大的權勢威懾住外頭的宵小。
盡管現在覺得對不住奉淩汐一個小姑娘,但是若是有一天是要犧牲他自己,他亦是心甘情願的,這是一份責任……
奉勝玉難過地看着自家爹歡愉地把安公公送出侯府,事情已經定下,奉淩汐不日就要啓程,可是奉勝玉有些爲難,他不知這事該如何去跟奉淩汐說。
卻不知這事是奉淩汐先與晏衍提出的條件‘淩汐随世子出行也可,不過世子需保證出行一事,不能爲外人知’如此,才會有今天這一出。
奉勝玉在父親的諄諄囑咐下,憂心忡忡地他又被小厮擡回了昭華院中,邵氏依舊還等在院中,看到夫君歸來的她頓時緊張地迎上去。
“夫君?”邵氏看到奉勝玉臉上晦澀的神情頓時止了聲,在俞嬷嬷的合力攙扶下一起進了屋,直到屋内隻剩下夫妻倆後,邵氏擔憂地看
着奉勝玉,緊張的再問。
“夫君,是何事讓夫君如此憂愁?難道是那筆丢失的銀子?若是爲難,妾身這裏還有些嫁妝,不夠的話妾身再回娘家拆借拆借,咱們共同把這個難關過了?”
“不是。”奉勝玉雙手掩面,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俊臉,恐怕因爲應下讓淩汐出行之事,府裏覺得愧疚,更不會主動提及那筆銀子了,他聲音有些疲憊:“是淩汐的事。”
“淩汐?”邵氏納悶,怎麽淩汐還能扯到宮中呢?
随後奉勝玉把前院發生的時候說了一遍,邵氏聽得怔怔的,良久才憋出兩個字“荒唐!”
不過這自家公公做下的主,身爲媳婦這麽說公公實在不妥,她一張臉憋得通紅,又不得不去順從。
“委屈你了。”奉勝玉知道要給奉淩汐打掩護的話,就需要邵氏去碧雲庵中住上幾日,并且還不能走漏奉淩汐不在庵中一絲一毫的風聲。
邵氏歎了一口氣,她點點頭,應下:“那妾身這就準備準備,對外說是爲爹娘祈福可好?”
“隻能這樣了。”奉勝玉沉吟一會歎息一聲,倏然他想起奉淩羽厭棄奉淩汐之事,還特地叮咛一句:“這事的真相最好瞞着淩羽,我擔心……”剩下的話他沒有說,但是邵氏的心有點酸澀,是擔心淩羽會把這事宣揚出去吧?
夫妻倆默默把事情定了下來後,第二日就開始放出風聲,隻要人問起便說要帶着女兒去庵中祈福。
漸漸的,不止整個侯府就連外府中人都知道了,自然寒露院和繁錦閣也收到了消息。
寒露院是邵氏身邊的俞嬷嬷親自過來傳的消息,這時候奉淩汐才知道前院來人确如她預感的那樣,關乎她的,她不禁想起她讓子淵傳的話,說出行時不希望她的行蹤讓别人知曉,結果晏世子就真的辦到了。
一時間她心底五味陳雜。
因爲她還想起她當時提出的另一個條件,那就是讓晏衍答應她一個條件的事……
而繁錦閣中的奉淩羽聽到府中傳來的關于三房要去碧雲庵祈福的話,她有些不耐煩地蹙了蹙眉,她根本就不想去什麽碧雲庵,那裏雖說香燭鼎盛,可終是清苦,再說她不敬鬼神。
本來還想着,等回頭想什麽借口不去了,她覺得依照邵氏對她的疼寵是一定會依了她的,就像之前她一流淚,邵氏和奉勝玉還不是乖乖不敢親近奉淩汐了?
奉淩羽想過之後就把這事抛諸腦後了,準備明日等臨近出行時再想好說辭去跟邵氏撒撒嬌去。
再一日,日光難得一見的明媚,這是秋日來極少的暖日,合适出行。
奉淩汐隻帶着龍背着簡單的行囊便去了昭華院。
昭華院中,幾個大箱籠已經裝滿,小厮和仆婦們已經開始往二門外搬了。
奉淩汐來到邵氏身邊行禮,邵氏看到奉淩汐身邊隻有一個小包裹,雖然知道她要出的是遠門,還是忍不住詫異地問:“爲何隻帶這些?那豈不是要吃很多苦頭?”
“無礙的母親,不過數日便歸了,隻是連累了母親跟着吃了一次苦。”在她跟晏衍往淮河河道去後,隻要她沒有回來,娘親爲了給她打掩護,就隻能呆在碧雲庵中深居簡出。
奉淩汐覺得因爲自己拖累了邵氏,邵氏卻覺得是侯府對不住奉淩汐,若不是
侯府貪圖權勢,也不用把奉淩汐推出去。
在雙方都在爲對方想,疼惜對方的時候,母女兩的相處卻前所未有的融洽起來。
卯時初,一輛載人,一輛載物的青帷馬車晃悠悠地出了安國侯府,朝京城外行去。
在安國侯府的馬車離開一刻鍾後,淮南王府的東院大門驟然大敞,一輛黑色平頂馬車,車邊跟着七八個身穿皮甲背心護衛的隊伍,也往城門的方向進發了。
而此時的安國侯府内,繁錦閣中的人才剛剛起身。
奉淩羽在代梅巧手的裝扮下,明豔而又貴氣。
待她收拾妥當,吃過朝食,才慢悠悠的帶着代梅和代菊掐着點往昭華院去。
可當奉淩羽來到昭華院的時候,驟然發現,整個昭華院安靜得出奇……
人呢?
奉淩羽擰眉,昭華院的人不可能這麽晚都還沒有起身,難道是去了松柏院不成?可是很明顯的是,院中常見的仆婦都不見了。
正納悶之際,從下人房中,走出一個發髻和穿着都收拾得一絲不苟的仆婦,這是負責院内小廚房的陳嬷嬷。
因爲年紀大了,邵氏不忍陳嬷嬷舟車勞頓,這一次便沒有帶她去,加上奉三爺身上有傷,還是需要三房自己開火熬藥方放便些。
好不容易見到一個人了,奉淩羽趕緊讓代梅喊人。
“陳嬷嬷,怎麽今日的昭華院這麽冷清啊?”代梅眉眼含笑,慢聲細語地問。
陳嬷嬷本來正幫奉三爺熬藥呢,她不過出來取些東西,現在要往小廚房趕,這會被攔住,頓時有些急,不敢耽擱,隻能語速極快地回道。
“她們啊,她們都去碧雲庵了,三夫人帶着六姑娘去的。”說完也沒有看到代梅愣住的神情,以及奉淩羽臉上漸漸變陰冷的模樣,匆匆回了小廚房。
奉淩羽一雙手上修得極好看的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中,她根本想不到,原來昨日府内所傳三房要去祈福的消息,其中邵氏要帶的女兒是奉淩汐而不是她奉淩羽!
奉淩羽心底狂怒!
她的心底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昨日邵氏和奉勝玉已經答應不親近奉淩汐的承諾。
可這話還沒有捂過夜啊!
沒有過夜就變了,變得更加的變本加厲親近起來,甚至避開她,親香地帶着奉淩汐出了門。
此時,奉淩羽覺得她就是一個被那真正的一家子耍了一遍傻子。
對于奉淩汐與邵氏越來越親近的事,奉淩羽疑惑不解,直到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後,才勉強用母女天性這個理由安慰自己。
不過……
奉淩羽陰郁的眼眯了眯,她冷哼一聲帶着代梅和代菊往回走,她覺得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既然奉淩汐和邵氏的感情是從甄姨娘被關起來開始變融洽,那麽是不是把甄姨娘弄出來,好時時刻刻提醒邵氏當年就是甄姨娘害了她才好呢?
到時候有甄姨娘時不時上眼藥,看邵氏還怎麽生出疼愛奉淩汐的心?
越想,奉淩羽便越覺得這個辦法可行。
她紅豔的唇緩緩勾起,朝代梅勾了勾手指頭,示意代梅附耳。
等代梅湊近,她便在代梅的耳邊,用僅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低吩咐:“明日,你去給我辦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