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強匆匆出了安國侯府,去尋與自己處得很好的兄弟,而這個兄弟正好是剛入了守衛營,昨晚對龍好奇又羨慕的小兵。
此時小兵守衛剛剛交班下值,正哈欠連天的時候。
“六子,剛下值呢?”仲強迎面朝城門小兵守衛走過去,大力地攬住六子的肩,親熱地拍拍,說道:“走,這天寒地凍的,哥哥領你去吃口熱呼的。”
六子看到仲強,頓時眼睛一亮:“什麽風把強哥吹來了?多日不見,理應由小弟做東。”仲強雖然是奴籍,但是平時會處事,手面兒也寬,在京都中上流的人不給他面子,但是像城門守衛小兵這樣的小六,還是願意結交一番的。
兩人找了一家臨街的露天面館坐下,等一碗面下肚,仲強才開口打聽消息。
“六子,昨夜你們城門開過沒有?”
六子一愣,他沒有想到仲強找他事來打聽這事,若是别的事都好說,但是這事……
六子想起昨晚隊長嚴厲的話,頓時心底一凜,朝仲強搖頭:“沒有的事,夜裏城門不容易開,除非特别時期,就是上面的手令,不然誰會開城門不是?”
仲強想想也是,見問不出什麽隻好作罷,想着還要回去跟五姑娘回禀,他再跟六子寒暄了幾句,執意把面錢給付了才回去……
繁錦閣。
“什麽?你說昨晚沒有人進城?”奉淩羽因爲訝異,嗓音不覺大了許多。
看到奉淩羽反應這麽大,仲強不由擔憂地問:“是不是有什麽不妥之處?還需要我做什麽的,五,淩羽妹妹盡管吩咐就是。”
奉淩羽搖頭,心底暗忖:既然奉淩汐沒有去過固縣,那麽應該是盛嬷嬷看差了,不過這樣也好,起碼奉淩汐依舊還是那個奉淩汐,沒有脫離她的手掌心。
放了心的奉淩羽對盛嬷嬷不靠譜的辦事能力歸納爲人老了,便有些不中用了,若不是現在還缺了人手……
“這樣吧,仲強哥哥,淩汐想讓你跑一趟固縣……”不甘心放棄蒲生這個人才的奉淩羽決定讓仲強走一趟,即使不能讓蒲生馬上爲她辦事,也要查清楚,到底是誰這麽無聲無息的挖了她看好的牆角。
等到仲強離開後,奉淩羽便往惠恩堂去了。
這一路她想得最多的便是老夫人多事答應讓奉淩汐跟她一起進學的事,不知不覺中眉眼間多了幾分淩厲。
在奉淩羽眼底,奉淩汐不配跟她一起進學,若是她跟奉淩汐拜了同一個先生,那豈不是憑白拉低了自己的檔次?
心底暗恨老夫人多事的奉淩羽已然忘了,當初讓奉淩汐同她一起進學的事還是她自己提及的,現在卻恨起老夫人來了。
千錯萬錯都沒有自己錯的奉淩羽一路上都在暗暗琢磨着,一會見到先生的時候要如何給奉淩汐上眼藥,若是先生不願意收奉淩汐,那就不怪她了……
惠恩堂是平日裏是受雇女先生給府中姑娘們授課的地方。
它臨湖而建,爲一個四方大亭子,亭子裏擺着琴架,繡棚等四藝所需之物,亭子從檐上便垂落下長長的淺紫色紗幔,阻隔了别
處的視線。
亭子右側十五丈開外,是一條貫穿了前院後宅的廊橋,而左側便是繁花錦簇的花園與蓮葉連成片的人工湖,從外渠引的活水,潺潺的水聲中,錦鯉悠閑自在的遊嬉着。
而惠恩堂就立于這一方僻靜之地中,冬暖夏涼,平日裏無人來攪,極爲清淨,是個授課的大雅之地。
但是三房中,這些年唯有奉淩羽一人用着罷了。
授課的女先生是常年教授宮中妃子德行禮儀的大家,前幾年今上因太後大壽而大赦天下,宮中便放出來了一批人,身爲禮教司儀的曹大家乘機出了宮。
曹大家除了會教授基本的《女則》《女訓》《女誡》外,她的四藝和女紅在京中都是出彩的。
當初安國侯府能請到曹大家可謂費了好一番功夫,不過現在曹大家還兼顧着另外三家姑娘的教導,本已滿員,再讓曹大家多收一個弟子,老夫人想着還得舍了她這張老臉,外加多給些束才好。
奉淩羽來到惠恩堂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老夫人領着奉淩汐正給曹大家奉弟子茶的畫面。
僵在台階處的奉淩羽猶如一旁在風中淩亂的帷幔,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沉不住氣了,磨牙暗恨奉淩汐就是一個陰魂不散的人,怎麽哪哪都有她呢?
本來奉淩羽還想着,奉淩汐起碼要好幾天才準備好過來拜師之事,這段時間已經足夠她在曹大家面前給奉淩汐上眼藥了。
可是沒想到,不過一個時辰而已,一個時辰啊!竟然轉個身人家就已經拜師了……
奉淩羽現在恨不得大步上前,把那杯奉師茶潑到奉淩汐臉上,再暴戾地掴上幾巴掌才解氣。
可是不行,她不能在人前露出惡毒的一面。
奉淩羽那一身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實在張揚,她剛走近惠恩堂,奉淩汐便已經發現她了。
奉淩汐平靜的視線在空氣中與奉淩羽那冷得噬人的目光相撞,爾後好像沒有發現奉淩羽已經惱怒一樣,又自顧自地,若無其事的移開了,然後臉上揚起乖巧尊敬的淺笑對曹大家道。
“先生請喝茶。”
“好。”曹大家臉上露出笑意,接過茶杯輕抿了幾口後,例行對新收入門的學生說教。
“凡舉我所授的知識爾都要虛心向學,以後做人要清白,習藝要刻苦,期間不得懈怠,最後,希望你能學有所成。”曹大家說完後,等奉淩汐行三叩首禮後,她微微颔首,這禮算是成了。
這一切,奉淩羽隻能幹看着,就算心中再多不滿,也隻能忍住,因爲她要保持她完美的形象。
不過一陣氣狠之後,奉淩羽反倒冷靜下來,她覺得奉淩汐天天在她眼前雖然膈應人,但是也能讓外人看看,當草包和她這個才女放在一起,那對比起來,可比以前猜測起來的要直觀多了。
一想到這些,奉淩羽的心總算是舒暢了許多,再看向奉淩汐時,眸底多了一抹惡毒的意味深長之色。
奉淩汐絲毫不被多戲的奉淩羽影響,她不用細想,就能猜到奉淩羽現在一定是想着以後該怎麽把她踩在腳下,然後
還不忘去外面宣傳一通的作态。
不過,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老夫人要辦的事已經辦妥,她臨走之前還是語重心長地對奉淩汐和奉淩羽說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話。
“你們是親姐妹,猶如手足,相親相愛,互相攙扶着才能走得更遠,祖母希望以後的相處能讓你們能多多增進感情,人生中互相扶持。”
“祖母放心吧,淩汐一定會以五姐姐爲目标。”未盡的話,至于爲目标來幹嘛,當然是踩在腳下了……
奉淩汐細細的盤算過,四藝雖然她都懂些,但是以前并沒有系統的學過,顯得比較薄弱,女紅最爲輕松,這得益于甄姨娘十年來日積月累不斷壓榨的成果,至于女則女訓那些,奉淩汐這輩子早已打算束之高閣了,上輩子女訓,女則也救不了她的命。
可是怎樣才能讓曹大家按照她想學的課程來教呢?
蓦然,奉淩汐靈機一動。
當曹大家開口考校摸底的時候,她把以後不想學的女則女訓等學問依靠背書這項技能回答得近乎完美,女紅也遊刃有餘,唯獨四藝有點磕磕巴巴,一臉茫然的模樣。
曹大家看到奉淩汐的表現後,隻能歎息一聲,決定以後要多用時間給奉淩汐補足四藝這塊短闆。事情進展比奉淩汐想象的還要順利得多,她從惠恩堂出來後,輕籲了一口氣,望着遠處人工湖的方向微微出神,想要查出小桃兒如何身死之事恐怕不易。
一是當年她太小,很多事情根本記不住。二是,這些年侯府因爲沒落,放了很多奴仆的身契回去,當年知事的人還不知在不在了。
不過……
奉淩汐的眉尾微微上跳,不知不覺中 風姿乍現,眼角下的淚痣妖娆了三分,櫻唇爲勾,想起了祖母身邊的蔡嬷嬷。
她正想找借口再往松柏院去一趟時,蓦然,瑞杏與繁錦閣的代菊腳步匆匆的趕來。
在遇到奉淩汐時,瑞杏停了下來,代菊隻不過朝奉淩汐微微颔首便直接進了惠恩堂。
“出了什麽事?”奉淩汐看向面色有些凝重的瑞杏。
“姑娘,三老爺受了傷,被擡回來了。”瑞杏壓了壓心口,喘着氣回道。
什麽?
奉淩汐的身子有些踉跄,腦子轟隆隆作響。
怎麽可能?燼盟的人不是說爹爹沒事了嗎?現在怎麽還會被人擡回來了?難道爹爹的命運根本沒有被改變不成?
“瑞杏,我腿有些軟,你快扶着我,扶着我找爹爹去。”奉淩汐心神大亂之下,眼淚汪了出來,焦急地對瑞杏說道。
此時,奉淩羽也領着代菊從惠恩堂出來了,她淡淡地看了眼奉淩汐後,冷漠地與奉淩汐錯過身,往前院趕去,在人後,奉淩羽已經懶得再跟奉淩汐演繹姐妹相親的戲了。
看着臉上對爹爹之事好無辜愧疚之意,往前趕路依舊能走得娉婷袅娜的奉淩羽,若不是理智尚存,奉淩汐現在恨不得上前把奉淩羽那張虛僞的皮撕掉。
她不敢再耽擱,剛覺得發軟的腿腳緩過來點,便扯着瑞杏埋頭往前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