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淩汐怎麽也想不到,事情就這樣談妥了。
當她抱着裝滿她全部身家的小包裹,腳下踩着晏衍斜長的影子出了詭巷的時候,還有些不真實的恍惚感。
剛才在燼盟中,晏衍和白蘇的對話,讓她重新認識了眼前這個孤冷又強大的男人。
晏衍從小拜師江湖中最有名的長蘇子爲師,長蘇子對晏衍如同親子,費盡心思,虛心教導,想把一生所學都盡數交給愛徒。
直到有一天,一個以前棄長蘇子而去的女子突然帶着白蘇找上門來,師徒倆平淡的日子才被打亂。
已經打算好孑然一生的長蘇子沒有想到自己這輩子還有兒子,他欣喜之餘,便用心教導起白蘇。
哪裏想到,在一起的日子久了,卻越來越覺得白蘇的性情不想自己的徒弟晏衍一樣磊落,這還不是讓長蘇子頭疼的,更讓長蘇子苦惱的是。
白蘇從小就偏好女裝,女氣十足,等再大一點,白蘇露出的端倪便是時不時借機揩晏衍的油。
眼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有變彎的可能,長蘇子長籲短歎之下,也有點遷怒晏衍的意思,兒子和徒弟之間終于有了輕重,他給京都寄了一封信,等京都的人來了之後,長蘇子便帶着白蘇雲遊去了。
三年前,長蘇子突然帶着白蘇來到京都,此時的長蘇子已經在彌留之際,他用最後的師徒之情,要求晏衍要保白蘇一世平安。
晏衍念着師徒之情,把白蘇護在羽翼之下,但是因爲白蘇對他露出的非分之想,晏衍一直疏遠與他。
同時,晏衍也在查長蘇子的死因,畢竟一日爲師,終身爲父。
可是最後查來查去,懷疑的對象卻落在了白蘇的身上。
但是晏衍一想起師傅臨終之時對白蘇的維護和安排,便能想到,師傅應該知道自己是被親子白蘇害了,可還是做了那樣的安排……
有諾言在先,晏衍隻好命屬下關照着白蘇,但他自己卻徹底疏遠起白蘇來。
不過白蘇怎能甘心?他爲了引起晏衍的注意,一手建起了燼盟殺手組織。
晏衍對白蘇的态度便是,任由燼盟遊走在的灰色地帶,隻要不太過分便不管制,若是燼盟做了出格的事情,便讓手下去殺一些燼盟的人。
所以,燼盟的人對晏世子的人分外熟悉,也恨得不行,但是人家是官,他們是賊,特别是白蘇盟主還謎之态度,所以一幹燼盟殺手在晏衍面前,隻能夾着尾巴做人。
這也相當于約束了燼盟,不過讓晏衍想不到的是,燼盟因爲有他的約束,口碑卻越來越好了……
奉淩汐認真地踩着晏衍的影子,以前她覺得晏衍不近人情,孤冷得很,可是越是接觸,卻越感受到他内心的柔軟。
她擡眸探究地看着晏衍偉岸的背影,對晏衍畏懼感降了一半。
奉淩汐又想起,在燼盟時,晏衍逼迫白蘇信守約定,前去護住爹爹之事,對晏衍的畏懼感又降了一半的一半。
隻剩下一小半還是因爲晏衍過往的餘威太過強大,讓人有根深蒂固懼怕感。
練武之人的敏銳度一般都比正常人要強上許多,當奉淩汐盯着晏衍的背影出神時,晏衍驟然轉過身來。
奉淩汐沒有意料到晏衍會突然停下來,她就這麽措不及防地再次栽進晏衍的懷中。
“呵你因爲太感激本世子了,所以又情不自禁要對本
世子投懷送抱了?”晏衍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動着胸腔的震動。
奉淩汐忍不住紅了面頰,又羞惱得不行,這人怎麽能這麽說她呢!
不過她這一次沒有炸毛,而是怔愣之後,快速地後退兩步,拉開了兩人的距離,不算疏離也不算過分親近。
然後,奉淩汐規規矩矩地欠身行禮,發自内心朝晏衍感激地道謝道。
“謝謝您晏世子,若是沒有晏世子,恐怕小女子的小命就留在這裏了。”
奉淩汐剛才才想明白,白蘇是真的想殺的,不提别的原因,就單單她知道燼盟老巢的事情,白蘇就已經有了足夠殺她的理由了。
再加上爹爹的事,晏衍幫了她大忙了。
正兒八經,文文靜靜的奉淩汐讓晏衍頓覺無趣,他還是喜歡那個時而無措,時而緊張,時而戲精,時而糾結,等等等等不時破功,那個與别家一闆一眼的閨秀不一樣,分外靈動的奉六姑娘。
“那你記得報答本世子。”晏衍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奉淩汐本來以爲晏衍會很大男子地回一句“都是舉手之勞,奉姑娘不必介意”的,她連誇世子大度的回話都想好了。
可是晏衍竟然要挾恩圖報了?
奉淩汐的笑容有些僵,她有些不情願地把懷裏抱着的包裹遞了出去,肉痛地說道:“這是小女子全部的身家。”
晏衍伸出修長的手接過,在手中抛了抛,視線卻沒有離開過奉淩汐的俏臉,他看到奉淩汐總是情不自禁地瞟着包裹的模樣,就像被搶了糖的孩子一般,有趣極了。
本來晏衍并沒有想要奉淩汐的東西,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他把包裹打開,從中挑出兩個發簪,以及一把不到十兩的碎銀子。
奉淩汐輕籲一口氣,晏世子的品格還時不錯的,這一點謝禮估計是爲了顧全面子才要的吧。
哪知,下一瞬……
她晏衍把挑出來的東西輕飄飄丢給了她。
然後……晏衍把包裹重新系好,挎在肩胛上。
奉淩汐手忙腳亂地接住晏衍丢過來的東西後,她石化了……
而跟在奉淩汐以及晏衍身後的流字輩雲,風,星三人驟然看着他們英明,高大,威猛的主子身上,背着個小媳婦常挎着的花布小包裹,形象全無地往前走的模樣。
全都集體淩亂,眼睛跟着一陣陣抽搐,恨不得自戳雙目。
晏衍自然聽到了身後不遠處流星憋不住的“噗哧”笑聲,不過他依舊我行我素。
隻不過,他特意回頭,冷硬的唇角上勾,眼神如刀,冷冷地看了眼流星。
這一眼可謂完美诠釋了什麽叫做樂極生悲,剛才還在偷偷笑着的流星瞬間哀嚎出聲。
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
流雲和流風極其有眼力見地對流星“大刑伺候”起來,嘴裏還忿忿地喊道。
“流星你好大膽,竟然敢排貶主子!”
流星:“……”握草,你們也笑了,隻是我比較老實,笑出了聲,天理不容啊!欺負老實人啦!
奉淩汐完全沒有心情去看身後不斷打鬧的三人了,她左手捏着兩支珠钗,右手攥着幾兩碎銀子,心有些憔悴。
憔悴之後,她忿忿地擡眸,瞪向依然昂首闊步,走在她身前三四步遠,背着她可愛無敵小包裹的晏世子。
同時,她把牙齒狠狠地磨了一
遍。
此時奉淩汐已經完全确定,爲什麽晏衍會那麽孤冷了,因爲他這種人不會有朋友的!
他不孤冷誰孤冷?
“你再盯着本世子看,本世子會以爲你喜歡上本世子了呢!”驟然,晏衍突然開口,把正在心底鄙視堂堂晏世子沒朋友的奉淩汐吓了一大跳。
她當即慫得不要不要的,老老實實地跟在晏衍身後往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随着晏衍一聲“到了”,奉淩汐才懵懵地回神,擡頭正好看到那熟悉的安國侯府漆紅大門。
奉淩汐沒有想到晏衍會親自送她回來,糾結一會,她想再看看她可愛的小包裹的,可一轉頭,卻發現晏衍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她卻不知在暗處,晏衍還留下了流星,而流星每天所需要做的事情,依然是要向晏世子彙報奉六姑娘的日常。
等待的日子總是漫長的。
奉淩汐雖然知道燼盟的人已經出發遁着爹爹的行蹤尋去了,可是上輩子爹爹受傷頹廢後的印象太過深刻,所以現在事情沒有完全确定下來,總是讓人不放心。
她隻能強迫讓自己靜下心來背醫書,如此幾日後,也到了和一言子相約的日子。
這一次,奉淩汐沒有打算讓瑞杏留下,她擔心自己不在,那個嚴姓公子再來侯府,現在瑞杏隻是對嚴姓公子生出一絲愛慕之心,還沒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她想着,等過段時間時機成熟了,就騰出手來解決瑞杏的事,所以在這之前,還是盡量避免瑞杏陷得更深一些才好。
瑞杏聽到奉淩汐的囑咐,說要一起出門的時候,頓時高興壞了。
因爲最近瑞杏發現她的六姑娘做什麽事情都背着她,去哪裏都沒有帶着她,她便知道她的六姑娘變了!
這種“冷落”的感覺讓瑞杏暫時忘了嚴姓公子,整日陷在一片惶惶不安中。
所以,自從奉淩汐開口說明日要帶她一起出門後,瑞杏整個人便快樂地哼着歌兒開始忙碌起來。
結果,第二天奉淩汐早起剛洗漱好,便看到被瑞杏收拾出來的幾大包裹不禁頭疼起來。
瑞杏完全按照大家閨秀出門時,該安置行頭來準備,不止帷帽,茶具點心等等等等所有能想到的東西,包括子孫桶都帶上了,看得奉淩汐一陣無語。
等瑞杏看到奉淩汐一身丫鬟裝,什麽也不帶就領着她出門的時候,才知道自己白忙活了一個晚上。
安國侯府的門房被特意交代過,現在再見到奉淩汐出門,全當作沒有看到一樣,任由她出入,畢竟整個京城唯獨安國侯府中的姑娘能不需通禀就可以随意出門的,傳出去的話若有人故意去歪曲些什麽,也實屬不好聽。
奉淩汐沒有用府裏的馬車,她帶着瑞杏,依舊像上一回一樣,往車馬行去,駕輕就熟地租賃了一輛驢車往渡生觀去了。
瑞杏一路上總是時不時看向奉淩汐,欲言又止。
她想問奉淩汐爲什麽要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但是又怕因爲多嘴讓主子不高興。
驢車的舒适感十分不好,一路搖搖晃晃的來到了渡生觀,奉淩汐領着瑞杏下了驢車,并且跟車夫交代等三個時辰後再來接她們。
車夫看到客人給銀錢給得大方,當即應下。
渡生觀前,一言子已經站在台階處了,她的目光甯靜而又悠遠,靜靜地看着奉淩汐朝她走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