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禮部侍郎錢謙益突然來到了京城。
錢謙益雖然被罷免了官職,但其有一個非常特殊的身份,那就是東林黨的領袖,崇祯皇帝剛剛登基的時候,果斷清除魏忠賢等閹黨,信任朝中與魏忠賢作對的東林黨人,恢複了許多東林黨人的官職,并賦予了他們權力,錢謙益就是那個時候被再度啓用,出任吏部侍郎的,後錢謙益因爲會推閣臣的事宜,與周延儒和溫體仁等人結怨,被周延儒和溫體仁彈劾,免去了官職,回到家中賦閑。
十多年的時間過去,崇祯皇帝對于東林黨人的看法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認爲東林黨人沉湎于黨争,結黨營私,根本不考慮朝廷大計,所以早就疏遠了東林黨人。
得不到崇祯皇帝支持的東林黨,慢慢的有些暗淡了,甚至比不上張溥等人創建的複社。
嚴格說起來,複社與東林黨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複社可謂是東林黨傾盡全力捧起來的,他們之間頗似老師和學生的關系。
錢謙益來到京城,名義上是前來遊玩,所以他沒有進入内城。
朝中的很多東林黨人都去拜訪了錢謙益,不少的讀書人也專程去拜訪,這一切都被錦衣衛和東廠牢牢盯着,不過錢謙益很謹慎,與前來拜訪之人都是泛泛而談,叙叙友情,飲酒作樂,壓根不談論朝廷中的任何事情,時間稍長,錦衣衛和東廠也沒有了興趣,畢竟六十歲的錢謙益被罷免了十多年,在朝中已經沒有多少的根基,這樣一個老人,還能夠翻起什麽大浪。
如果不是因爲有東林黨領袖的這個身份,錢謙益不可能有任何的号召力,嚴格說起來,錢謙益個人的品性絕非是那麽高尚的,天啓年間,身爲東林黨領袖,有巴結和讨好魏忠賢的舉措,崇祯元年因爲迷戀權勢與周延儒和溫體仁等人産生了巨大的矛盾。
不過這一切,自然被東林黨人忽略了。
詹事府少詹事張溥、詹事府大學士吳偉業前去拜訪錢謙益的時候,放松了對錢謙益監控的錦衣衛和東廠壓根就沒有發現。
張溥是複社的領袖,錢謙益是東林黨的領袖,兩人之間見面,一定會掀起波瀾。
張溥前來拜訪,錢謙益是非常高興的,他一直都看好複社,無論什麽場合,都表明了對複社的支持和鼓吹,也正是因爲這種支持和鼓吹,讓張溥在某些場合宣稱錢謙益是他的恩師。
酒宴安排在錢謙益居住的客棧,而且是在房間裏面,這足以說明錢謙益對此事的重視。
張溥和吳偉業進入房間的時候,錢謙益早就在等候了。
“學生張溥見過恩師。。。”
“學生吳偉業見過恩師。。。”
張溥和吳偉業都是稽首行禮,稱呼錢謙益爲恩師。
錢謙益臉上堆滿了笑容,對着張溥和吳偉業連連擺手。
“張大人,吳大人,你們客氣了,老夫可不敢說是你們的恩師,隻是年長你們一些,二位器宇軒昂,來日必成朝中的棟梁,老夫能夠與你們結交,不勝榮幸啊。”
錢謙益說話如此的客氣,張溥和吳偉業也有些吃驚。
其實張溥和吳偉業内心是不承認錢謙益這個所謂的恩師的,隻不過考慮到東林黨的影響力,而且複社在某些傳承方面,與東林黨無法割舍,所以他們才會口頭上稱呼東林黨領袖錢謙益爲恩師。
在正式場合,學生第一次見到恩師,那是需要行跪拜禮的,張溥和吳偉業第一次見到錢謙益,他們僅僅是稽首行禮,壓根沒有想到跪拜,足見他們内心真實的想法。
再說了,不管是在朝廷之中,還是在讀書人中間,複社的影響力早就超過了東林黨,朝中東林黨人或者說支持東林黨的大人,或多或少都遭遇到冷落,甚至遭遇到算計,複社就不一樣了,複社成員以讀書人中間的年輕人居多,這些人會試高中之後,進入朝中爲官,掌握了權力,讓複社的影響力更大了。
就說張溥和吳偉業兩人,離開翰林院之後,同時進入詹事府,一個是少詹事,一個是大學士,時刻在皇上的身邊,早被朝中諸多大人認爲是未來的閣臣。
一邊是冉冉升起的新星,一邊是即将沒落的貴族,兩者之間能夠保持表明上的平衡和尊重,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恩師請入座,今日駿公兄與我一定要給恩師敬幾杯酒的。”
這個時候錢謙益倒是沒有客氣,大大方方的在主座的位置上面坐下了。
張溥和吳偉業的态度,老道的錢謙益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不過他臉上絕不會有絲毫的表露,俗話說得好,出頭的椽子先爛,要說這張溥四十一歲,吳偉業三十二歲,早就到了足夠成熟的年級,可言行舉止之間,還是表現出來傲氣,表現出來超乎尋常的自信,這就有些奇怪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在朝中磨砺的。
。。。
張溥和吳偉業同時端起酒杯,錢謙益沒有拒絕,一飲而盡。
錢謙益絕口不提東林黨和複社的事情,而是說到了遼東的事宜。
“張大人,吳大人,老夫早就是閑雲野鶴之人,按說是不應該關心朝廷中的事宜,隻是這些日子在京城,聽到了不少的傳聞,特别是有關遼東的傳聞,有些奇怪。”
張溥和吳偉業看着錢謙益,沒有開口說話。
“老夫聽聞,我大明薊遼督師吳宗睿大人,居然與後金的皇太極之間私下協議,商議遼東的諸多事宜,這讓老夫異常的吃驚,老夫記得,關甯錦防線乃是護衛我大明京畿和京師的關鍵防線,不能有絲毫的閃失,若是吳大人與皇太極之間私下裏勾結,豈不是置我大明京畿和京師于危險之地嗎。。。”
“所謂無風不起浪,老夫覺得,雖然都是傳聞,但不可置之不理,特别是關乎遼東,皇上和朝廷尤其需要慎重。。。”
說到這裏,錢謙益忽然明白了什麽,連忙端起了酒杯。
“張大人,吳大人,都是老夫多嘴了,山野之人可不要随意的議論朝政,剛剛就是沒有忍住,老夫敬二位一杯酒,二位乃是朝中俊傑之人,定鼎之臣,老夫祝願二位大人步步高升。”
張溥和吳偉業跟着端起了酒杯,兩人的話語一直不是很多,此次前來拜訪錢謙益,他們也就是做做樣子,讓諸多的複社成員看看,沒有想着與錢謙益交心談心,不過錢謙益說到遼東的事情,張溥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恩師關心遼東的事宜,學生很是佩服,其實學生和駿公同樣關注遼東的事宜,好在遼東尚且穩定。。。”
吳偉業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有意無意的看了看張溥。
張溥感受到了吳偉業的眼神,不再開口
。。。
吃完飯,張溥和吳偉業告辭,錢謙益笑着将兩人送到了客棧的門口。
張溥和吳偉業離開的時間不長,一名身穿便服之人出現在錢謙益的房間裏面。
看見來人,錢謙益微微點頭示意,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你來了,今日我見到了張溥和吳偉業,你的分析不錯,張溥此人,難成大器,有學識不懂得收斂,過分的自傲,爲官這麽多年了,舉手投足之間,還有憤世嫉俗的影子,我聽說他在朝中的影響力很不錯,身爲複社的領袖,得到了不少人的擁護,在我看來,這種不知道進退的擁護,恐怕要害死張溥。”
“薊遼督師吳宗睿與張溥之間有過節,而且過節很深,不過從身份地位和權勢方面來說,張溥奈何不了吳宗睿,好在京城之中出現了傳聞,這樣的機會,我認爲張溥是不會錯過的,他一定會從中做文章,想方設法彈劾吳宗睿,以展現自身的能力,擴大自身的威望,故而我是贊同你這方面分析的。”
“剛剛我想明白了,張溥此人,孤芳自賞,難以有真正的朋友。”
“至于說吳偉業,我看頗爲穩重,表面上看他與張溥形影不離,兩人的關系很好,可我覺得實際情況并非如此,吳偉業此人性格較爲溫和,興許是不想與張溥形成對立,畢竟他們一個是複社的領袖,一個是複社的骨幹,兩人之間要是出現嫌隙,外人怎麽看複社。”
“我覺得你不必擔心吳偉業,還是重點關注張溥此人。”
來人連連點頭,抱拳對錢謙益表示了感謝。
錢謙益再次的點頭。
“我的年級大了,沒有什麽想法,你還年輕,大有可爲,我一定會全力支持你的。。。”
來人離開了,屋子裏就剩下錢謙益。
錢謙益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神情,他這次到京城來,并非是遊玩,而是要辦一些事情,爲了東林黨的未來辦一些事情,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也該離開京城回家去了,每天都被錦衣衛和東廠的番子盯梢,這種滋味不好受。
“張溥啊張溥,有學識,有能力,有才幹,可惜啊,少年得志,鋒芒畢露,幾十年過去,身上的書生意氣都沒有消失,怎麽可能成大事啊。。。”
喃喃自語的錢謙益,臉上露出一絲不忍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