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看熱鬧喧嚣的大堂,吳宗睿徑直朝着樓上走去。
三樓最右邊的雅間。
雅間外面沒有任何人,不過你若是走向雅間,總能夠感覺到周圍的目光。
吳宗睿走到了雅間前面,輕輕敲門。
雅間裏面出現了咳嗽的聲音,一個帶着鬥笠、面罩黑紗之人打開了門,看了看站在外面的吳宗睿,微微點頭,打開雅間門,自己走出來了。
吳宗睿看了看走出來之人,擡腳進入雅間。
門很快從外面關上了。
這是一個套間,外間擺着桌椅花草,布置頗爲精緻。
吳宗睿沒有停留,徑直朝着裏間走去。
“吳大人,你果然守信啊。。。”
“高公公邀請,在下怎敢不來,本來是想着明日抽時間拜會高公公,不想高公公主動召見在下,感激不盡啊。”
“吳大人真的會說話,快請坐,坐下好說話。”
高起潛的臉上帶着笑容。
皇宮裏面的太監,行動一般都不自由,不過身份高的太監不一樣,他們能夠想到辦法在夜間出入皇宮,而且不留下任何的記錄,當然他們也需要注意,如此的出入皇宮,不能夠過于的頻繁,至于說地位低下的太監,絕不敢邁出皇宮一步。
吳宗睿坐下之後,高起潛再次開口了。
“吳大人,朝中的某些話語,咱家都知道,吳大人若是準備拜會咱家,咱家也不答應,這樣做對吳大人不好,咱家也難以承受,所以我們在酒樓裏面見面,避開了所有人,就是最好的選擇了,吳大人說是不是啊。”
吳宗睿略微思考了一下,點點頭。
“公公說的是,在下也聽到了某些傳聞,要說在下一點都不在乎,那是欺騙公公,不過人總是要感恩的,若是因爲外界的議論,就什麽事情都不敢做了,就一味的明哲保身,豈不是和縮頭烏龜差不多了,在下可不會這樣做。”
“好,說得好,就沖着吳大人這些話,咱家也要和吳大人喝下一大盅的酒。。。”
高起潛端起了酒壺,親自給吳宗睿倒酒。
吳宗睿倒是沒有拒絕,這樣的時候,他表現的越是自然,高起潛越是高興。
滿飲了一盅酒,吳宗睿首先開口了。
“公公,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日後有機會,煩請公公多多照拂客又來酒樓。”
高起潛楞了一下,咯咯笑了。
太監的笑聲的确不好聽,與鴨子的叫聲沒有太大的區别,有些滲人。
“吳大人提出的要求,咱家怎麽能夠拒絕呢,這件事情,咱家記下了。”
“如此謝謝公公了,俗話說得好,吃水不忘挖井人,公公的恩典,在下牢記在心,時時刻刻都不會忘記。”
高起潛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他當然明白吳宗睿的意思。
“哪裏哪裏,能夠關照的地方,咱家一定努力做好,不過咱家也是有言在先,做不到的事情,咱家可不敢亂說啊。”
“公公放心,在下是明白人,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能做,在下一定深思熟慮,絕不亂說,可在下也要請公公諒解,京城的水很深,在下不知道其中奧妙,有些時候,公公直言點醒在下,在下感激不盡啊。”
“吳大人這說的倒是實話,你沒有在京城爲官的經曆,這京城裏面啊,藏龍卧虎,咱家都要時時刻刻小心應對,稍微不注意,跌進了哪個窟窿裏面,還茫然不知,咱家倒是羨慕吳大人,在外爲官,不必考慮那麽多。”
“公公說的是,在外爲官有在外爲官的好處,可弊端更多,譬如說,不知道京城的任何事情,很多時候,遭遇到朝中某些人的算計,還茫然不知,等到禍事臨頭,應對不及,所有的努力都付諸東流,在京城就不一樣了,大樹底下好乘涼啊。”
高起潛眯起了眼睛。
“好一句大樹底下好乘涼,說的太好了,這京官有京官的難處,不過朝廷爲官之人,都願意到京城來做官,不願意外放,好多年都是這樣了。”
吳宗睿端起了酒盅。
“在下敬公公一杯酒,在下雖然身在登州,有公公的照拂,比起那些京官,舒坦太多了,這杯酒,在下真心實意敬公公,在下先幹爲敬。”
吳宗睿喝完了,高起潛同樣喝完了。
把玩着手中的酒盅,過了好一會,高起潛才開口。
“咱家與吳大人的接觸,也不是太多,以前一直都認爲,吳大人是爽快人,值得結交,今日談話,反覺得吳大人不僅爽快,而且絕頂聰明,咱家一定要好好結交。”
“吳大人一直在外爲官,咱家聽聞吳大人不願意進入京城爲官,不願意做京官,初始覺得奇怪,這朝中爲官之人,誰不是擠破腦袋,想着進入内閣啊,若是無法進入内閣,在六部做事情也是好的,依咱家看來,他們都沒有吳大人聰明。”
“京城乃是非之地,做任何的事情,都要瞻前顧後,左右盤算,掣肘太多,在外爲官就不一樣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若是在外爲官的同時,京城有大樹,豈不是最好的選擇,比起那些在京城苦苦熬日子的官員,強了千百倍啊。”
“再說了,在外爲官,照顧一下周邊之人,有了幾個心腹,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吳大人說是不是啊。”
高起潛的話語,讓吳宗睿的背後冒出了汗。
剛剛太監的提醒,已經讓他明白了很多事情,這個時候高起潛的提醒,就至關重要了,不管怎麽說,高起潛都是忠心于皇上的,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面,絕對是維護皇上的利益。
關鍵時刻,吳宗睿肯定要表明态度,他站起身,對着高起潛稽首行禮。
“公公說的是,在下的思慮有些不周到。”
“哦,吳大人爲何如此說啊。”
高起潛坐着沒有動。
吳宗睿神色平靜的開口了。
“在下崇祯二年殿試高中,外派爲官也有六個年頭了,先後在南直隸、山東和登萊之地爲官,總的說來也算是順利,從推官到知州,再到知府,現如今是兵部右侍郎、督查院左佥都禦史,登萊巡撫,品階達到了三品,放眼整個的朝廷,能夠與在下比較之人,少之又少。”
“正是因爲有了這等的經曆,在下異常的小心,感受皇恩的同時,低調做事,低調做人,在下總以爲低調,就不會引發他人的注意,記得在下身爲滁州知州的時候,曾經大膽彈劾南京督查院,鬧出了風波,若不是機緣巧合,在下說不定卷鋪蓋回家啊去了,自那以後,在下時刻提醒自身,務必要低調,不可強出頭。”
“現在看來,在下還是過于的愛惜自身的羽毛了,忘記了是在爲皇上和朝廷做事情,有些時候,該出手就出手,若是在下一味的低調,朝中的大人怎麽看,是不是認爲在下暗地裏集聚實力,有着不軌之心,到了那個時候,在下自身都無法解釋了。”
“其實上次公公到登州,在下就想到了這些事情,登萊之地商貿發展起來了,在下沒有及時的禀報皇上和朝廷,還是公公到了登州,才發現這一切,這就是在下的失誤了,應該要密奏皇上,讓皇上知曉這一切。”
“當然,在下也有私心,費盡心思将登萊之地建設好了,若是大張旗鼓的宣揚,引發了朝中某些人的嫉妒,參了在下一本,讓在下離開登萊之地,接着到登州去摘桃子,在下的苦心豈不是白費了。”
“登萊之地情況特殊,當初孫元化身爲登萊巡撫之時,也是嘔心瀝血,且得到了徐光啓大人的照拂,登萊之地成爲我大明最爲堅固的軍事重鎮,各方矚目,可惜孫元化大人高調做事,不知道謙遜,聽不進多方意見建議,最終結局悲慘,在下時刻警醒自身,不可重蹈覆轍,務必要将登萊之地打造的固若金湯,如此才不辜負皇上的期盼,不辜負公公的厚望。”
“有些時候,不向皇上和朝廷表明心迹,難免讓皇上擔心,自身也無法解釋,公公是了解在下的,在下願意紮根登萊之地,爲皇上牢牢守衛皮島和旅順島,讓後金鞑子不得安甯。”
。。。
吳宗睿說這些話的時候,高起潛聽得非常仔細,沒有插嘴。
吳宗睿說完之後,屋子裏陷入短暫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高起潛開口了。
“吳大人說的是這個理兒,咱家算是明白了,多話咱家就不說了,吳大人肯定知道該怎麽做了,咱家要祝賀吳大人啊,聰明剔透,一點就明,來,咱家和吳大人喝一杯,吳大人說咱家是京城的大樹,咱家就不客氣了,不過吳大人也是咱家的大樹啊。。。”
回到房間,吳宗睿的神色變得嚴肅,伸手擦去了額頭上的冷汗。
不知不覺間,他感覺自己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肯定是有人彈劾他擁兵自重,或者說有人提及這方面的意思,讓皇上警覺了,提升他爲兵部右侍郎,表面上看是提升了,但很有可能設立了一個連環套,下一步就是名正言順将他調離登萊巡撫衙門,到京城爲官,從而派遣他人,出任登萊巡撫,掌控登萊新軍的同時,全面接管市舶司和商會,順利摘走桃子。
還好自己明白了這個危局,關鍵時刻抓住了高起潛,讓其信任自己。
說的直白一些,高起潛就是皇上直接派來的。
吳宗睿暗自搖頭,穿越之路步步驚心,決不能大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