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乘船的五個人,唯有牛犇活下來,其餘四人悉數殒命,其中兩名劃船的軍士,略有水性,不過跌落海中之後,過于驚慌,掙紮的太劇烈,嗆水之後慢慢沉入海中,至于其餘兩人,壓根不會水性,落入海中就直接沉下去了。
牛犇不用動手,省去不少氣力,潛水之後,用力遊走。
此刻的牛犇,有兩個選擇,第一個選擇是迅速趕回軍營,告知總兵黃龍,後金鞑子即将進攻皮島,讓所有軍士做好一切迎敵的準備,第二個選擇是找到隐蔽的地方躲起來。
按說牛犇應該是選擇趕赴軍營報警,至少能夠讓軍士做好準備,阻擋即将來犯之敵。
可他沒有如此選擇,情況很清楚,後金鞑子做好了充足的準備,通往軍營的道路,肯定被嚴密封鎖,隻要他冒頭,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可以預見,軍營四周守衛的軍士,也變成了混入大軍之中的漢軍最爲精銳的軍士。
皮島駐紮的明軍,早就失去了警惕性,他們眼裏看到的就是錢糧,腦子裏想到的就是如何搶奪更多的錢财,壓根沒有想過遭遇偷襲。
如果不是如此,皇太極不可能有機會,也不至于派遣精銳的軍士混入皮島。
距離此地約五裏地的地方,有一處被掩蓋起來的山洞,是牛犇刺探情報時候偶爾發現的。
微微的搖搖頭,牛犇轉身,摸索着朝着山洞的方向而去。
。。。
卯時,乘坐戰船的後金鞑子,登上了皮島。
正是退潮的時節,後金鞑子以及戰馬很容易就上岸了。
上岸的不是漢軍,而是真正的後金鞑子,他們留着很短的辮子,額頭上面光秃秃的,臉上幾乎都是嗜血的神情。
大地出現了輕微的震顫。
山洞之中的牛犇,分明感受到了震顫,他知道,這是戰馬大規模出動引發的震顫。
牛犇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此刻的他,隻能老老實實呆在山洞裏面,期盼不要被任何人發現,期盼能夠活下來。
。。。
三天兩夜的時間過去,餓的頭眼昏花的牛犇,終于走出了山洞。
山洞之中準備的糧食根本不夠,牛犇很清楚,自己如果繼續呆在山洞,結局就是餓死。
濃濃的血腥味道,夾雜着強烈的海腥味,瞬間襲來。
牛犇的身體禁不住顫抖了,他很清楚,如果這個時候遇見後金鞑子,絕對是死路一條。
當初藏身山洞的時候,爲了保密,爲了不讓任何人發現這個山洞,牛犇将洞口掩蓋的更加的嚴實,隻留下了幾個通風的口子,後來感覺到不對勁,趁着天黑的時候,搬去了一些石頭,如此才能夠在饑餓無力的時候,推開掩蓋在外面的石塊走出山洞。
不自覺的朝着軍營方向走去的時候,牛犇禁不住祈求老天保佑了。
。。。
殘壁斷垣,還帶着隐隐火星、冒着青煙的黑色房檐,是牛犇看到的第一個景象。
四周太安靜了,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牛犇的臉色瞬間變化了,他突然想到了什麽。
加快速度,朝着軍營的方向小跑而去,沿途被燒毀的房屋、倒在地上的屍首,被鮮血侵染的黑色的泥塊,他都沒有關注。
終于來到了軍營所在的位置,牛犇如同泥塑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
偌大的軍營已經不存在了。
剩下的是大火過後的一片焦黑。
很多的屍首,燒的黑漆漆的,蜷縮成一團,無法分清楚究竟是誰。
軍營四周同樣異常的安靜,聽不見一點點的聲音,牛犇擡腳走過去的時候,依舊能夠感受到陣陣的熱浪撲面,讓人根本不敢靠近。
地上到處都是燒焦的屍首,還有戰馬。
。。。
大半天的時間轉悠下來,牛犇終于明白了什麽是屠城。
他所經過的地方,看不見任何活着的東西。
軍營方圓十裏地左右的地方,是皮島軍民主要集中所在地,其餘地方大都是荒涼的,也有一些山峰,但不是很大,平日裏很少有人到山峰之中去,特别是夏季和秋季,山峰之中的毒蟲很容易讓人喪命。
牛犇強迫自己吃下了一些燒熟的馬肉,勉強恢複了體力之後,朝着海邊的方向而去。
天色漸漸的暗下來了,不過還是能夠看到不少的火光。
海邊空蕩蕩的,看不見一艘船。
地上的屍首不多,這些屍首被海水浸泡之後,已經開始腫脹了。
。。。
牛犇突然絕望了,他最爲擔心的一幕出現了,後金鞑子殺光和劫掠了島上的所有人,什麽都燒掉了,什麽都沒有留下。
也許有少量的人藏匿到山中去了,但這些人的結局也注定了,等待着餓死。
島上什麽都沒有了,後金鞑子也不用擔心,他們撤走的時候,帶走了所有的船隻,不僅僅是戰船,就連商船也沒有了。
沒有誰能夠在如此惡劣的環境之中生存下來,牛犇也是一樣。
皮島的情況,根本無法傳遞出去了,牛犇和其他藏匿起來的人一樣,也隻有等着餓死。
一屁股坐在地上,牛犇臉上沒有了任何的表情。
。。。
天完全黑了。
陣陣的海風吹來,如同泥塑一般的牛犇,終于動了,求生的欲望讓他站起身來了。
不管怎麽樣,都要活下去,也許皮島發生的一切,吳宗睿已經知曉,很快就會派遣戰船前來了。
轉身朝着軍營的方向走去,盡管軍營已經不存在了。
前方不遠處傳來了壓抑的哭聲,牛犇連忙閃身,躲避到一棵尚未完全燒焦的樹幹後面。
一名夥計模樣的人,一邊擦着眼睛抽噎,一邊慢慢走過來。
夥計走到前面不遠處,牛犇仔細觀察,沒有發現其他的動靜,才走出來。
“你是什麽人。。。”
牛犇的低聲怒吼,讓夥計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險些暈厥過去。
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夥計的臉。
夥計睜開眼,看見面前的牛犇,突然激動的大聲開口。
“我見過你,我見過你,我真的見過你,我是藥鋪店裏的夥計,不、不要殺我。。。”
“起來吧,我不會殺你,告訴我,你爲什麽還活着。”
夥計一咕噜的站起身來,身體尚在劇烈的顫抖。
“我、我說,我們掌櫃的,讓、讓我到山中去采藥,我、我回來的時候,發、發現什麽都沒有了,我逃回山中,晚上忍不住了,才回來、回來看看的。。。”
牛犇對這名藥鋪裏面的夥計也有印象,畢竟皮島隻有那麽一兩家的藥鋪。
皮島的軍士,對于藥鋪還是很客氣的,他們很清楚,如果生病了,隻能依靠藥鋪裏面的郎中看病,平時他們不會劫掠藥鋪,所以藥鋪能夠一直在皮島堅持下去。
“你看到了什麽,都說出來。”
夥計木然的點頭,開始了機械的說話。。。
颠三倒四的話語,牛犇根本聽不懂,看樣子夥計已經被吓破膽了,還沒有恢複。
“行了,不用說了,你跟在我的身邊,我們到軍營去看看。”
。。。
軍營的後方,一間廂房孤零零的矗立,廂房不遠處的中軍帳,早就燒的隻剩下幾截烏黑的木頭。
這間廂房,是皮島總兵黃龍辦公以及偶爾歇息的地方,單獨設立,位于中軍帳和營房的後面,至于說中軍帳,除非是遇見了重大的事宜,黃龍才會召集将領在中軍帳議事,發布命令,平日裏署理公務都是在廂房。
看着黑夜之中的廂房,一種不詳的預感浮現在牛犇的腦海。
“你守在這裏,我到廂房去看看,不準亂動,也不準喊叫,明白嗎。”
夥計拼命點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熱浪比先前好了很多,也許是牛犇已經适應了。
伸手去推廂房的時候,牛犇縮回了一下手,廂房的木門還是有些發燙。
從地上撿起了一節燒焦的枯樹枝,推開了廂房的木門。
一股熱浪和一股臭味從廂房裏面傳出來,牛犇禁不住皺了皺眉。
舉起火把,能夠看見廂房正中間的地上,躺在一具屍首。
那些被殺害的軍士,屍首都被燒的焦黑,爲什麽這具廂房裏面的屍首,保存完好。
牛犇來不及多想,擡腳進門。
走過去的牛犇,看清楚了屍首的大緻情形,禁不住叫出聲來了。
屍首早就腫脹,不過從屍首穿着的軍服,牛犇已經判斷出來,這應該是皮島總兵黃龍。
整個的皮島,唯有黃龍穿着總兵服。
強忍着屍臭,牛犇翻轉了屍首。
臉已經變形,腫的老大,但依稀能夠看見模樣。
的确是皮島總兵黃龍。
脖子上面的傷口,已經腫的老大,好似張開的血盆大嘴。
除開脖子上面的傷口,其餘地方看不見傷痕。
黃龍是自殺的。
牛犇眼前浮現出來一幅情形,後金鞑子突襲軍營,四周火光沖天,無力回天的黃龍,面對已經團團包圍的局面,舉起了寶劍自殺身亡。
或許是考慮到黃龍的身份,後金鞑子沒有燒掉廂房,讓黃龍留下了全屍。
忍受不了屍臭味道的牛犇,退出了廂房,将手中的火把扔向了廂房裏面。
所有被殺之人,屍首都被燒掉了,留着黃龍的屍首腐爛發臭,不是辦法,還是燒掉爲好,至于說找地方埋掉黃龍,牛犇自恃做不到。
牛犇看了看站立在一邊一動不動的夥計,仰天長歎,他知道,皮島徹底完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