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内已經異常熱鬧,數千人抵達這裏參加即将開始的鄉試。
不管是從考試的規模,還是參加人數的規模,南直隸的鄉試在大明都是數一數二的,其鄉試主考官與其他地方的也不一樣,一般情況之下都是翰林院的修撰或者編修前來主考。
要知道翰林院的編修和修撰,一般都是殿試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
也隻有翰林院的修撰或者編修來出任主考官,南直隸牛皮哄哄的讀書人才會真正服氣。
吳宗睿來不及關心南直隸鄉試的事情,與他沒有多大的關系,這個時候他内心牽挂的,還是朝廷調查的事宜,盡管他與史可法的關系不一般,但爲了避免讓史可法爲難,一個多月時間過去,他從未找過史可法,也沒有打聽任何的消息。
内心的嘀咕肯定是存在的,大明的官場已經爛到了根子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就說漕運總督府與夏鎮匪幫勾結的事情,就已經鮮明的體現了明末官場的氣象。
八月二十五日,一條消息傳到了南京。
原兵部尚書、右副都禦史、薊遼督師袁崇煥,以謀叛罪被磔于市,家人流放三千裏,家也被抄了。
此事在南京引發了一定程度的震動,諸多準備參加鄉試的讀書人,無所顧忌,不同場合都議論此事,大都是認爲袁崇煥是冤屈的。
盡管沒有見過袁崇煥,也沒有任何的交集,聽到這個消息,吳宗睿還是頗爲感慨,史書上面關于袁崇煥的記載,數度變化,從剛直不阿、遭受陷害的忠良大臣,到成爲大明滅亡的罪人,期間的變化太大,導緻諸多曆史學家長時間的争論。
吳宗睿自然不會相信所謂的皇太極反間計,讓袁崇煥被冤殺的說法,崇祯三年元月,袁崇煥就被關進大牢之中,一直到八月,才被磔于市,這中間間隔了八個月的時間,如果真的是皇太極施展反間計,早就調查清楚了。
對于袁崇煥這個人,從史書上面了解到的諸多情況,讓吳宗睿的看法也頗爲複雜。
袁崇煥是一個道德高尚、無私無畏的人,這點是毫無疑問的,但他的悲劇也正在于此,因爲品德高尚、問心無愧,所以做事情的時候,自認爲國公心,毫無顧忌,結果在做錯事情的時候,也是那麽理直氣壯,也是那麽坦蕩自如,其性格上面的缺陷,早早埋下悲劇的伏筆。
袁崇煥最大的污點,或者是錯誤,或者說導緻自己被殺的根源,就是擅自斬殺毛文龍。
袁崇煥沒有請旨,自行其是斬殺毛文龍,動搖了崇祯皇帝的權威,造成了皇帝與大臣之間彼此的不信任,同時造成了官員與官員之間、将領與将領之間、官員與将領之間的不信任,更加關鍵的是,袁崇煥開了濫殺将領官員的風氣。
袁崇煥斬殺毛文龍的後果,衆人皆知,相信皇上和滿朝文武都是知曉的,毛文龍駐守皮島的時候,皇太極對其恨之入骨,不敢放肆進入關内,時刻預防毛文龍從背後捅上一刀,毛文龍被斬殺,駐守皮島的明軍迅速瓦解,被後金鞑子徹底打敗,消除了皇太極的後顧之憂。
崇祯二年六月初,毛文龍被袁崇煥斬殺,當年十一月,皇太極率領後金鞑子,大規模入侵關内,頗具諷刺意義的是,在山海關一帶積極備戰、抵禦後金鞑子的袁崇煥,一直到後金鞑子圍住了大明京城,才得知消息,匆匆率領關甯鐵騎飛馳京師救援。
被關押在大牢的袁崇煥,肯定能夠爲自身辯解,而斬殺毛文龍的事宜,他無法辯解,或許在被押赴刑場的時候,袁崇煥真正後悔了。
換位思考,吳宗睿覺得,自己若是皇帝,也不會容忍袁崇煥的錯誤,隻是不會采取如此極端的辦法,有可能饒了袁崇煥的性命,自此以後不會任用。
袁崇煥的悲劇,提醒了吳宗睿,讓他明白,今後做事情需要更加的小心,實力不足的時候,盡量的低調,該委曲求全的時候就委曲求全,一旦實力足夠強悍了,就要徹底掌控自身的命運,絕不要陷入什麽道德的怪圈,更不要在乎世人的評說。
曆史總是由勝利者來書寫,這是亘古未變的規律。
八月二十六日,午時。
看着臉色發白、卻略微帶着興奮神情的曾永忠,吳宗睿頗爲激動。
“先生怎麽到南京來了,滁州的調查是不是完全結束了。”
放下茶杯,略微的喘了幾口氣,曾永忠開口了。
“大人,滁州的調查月初就結束了,史大人秉公調查,且深入到村鎮,得到的都是對大人的好評,就算是滁州的官紳家族,對大人也是佩服之至。”
“先生就不用說這些了,滁州的官紳家族,對我怕是恨之入骨,巴不得我早些離開滁州。”
“大人,官紳家族想你離開滁州是一回事,他們敬佩你是另外一回事,月初的時候,史大人就離開了滁州,來到了南京。。。”
吳宗睿微微皺眉,月初正是吳冰玥滿月的時候,記得史可法托人帶來了禮金,表示祝賀,難不成那個時候史可法已經到南京來了嗎。
“大人不知道史大人到南京來了嗎。”
“我不知道,也沒有打聽這方面的事宜,先生,轉眼兩個月時間了,滁州還算平靜吧,眼看着秋季的田賦又要開始征收,州衙和縣衙又要開始忙碌了。”
“我今日來,就是要給大人禀報滁州的事宜,春季田賦征收完畢之後,蘇大人将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審理案件方面,錢糧的事宜都是戶科直接辦理的,轉眼兩個月時間過去,滁州各地都較爲平靜,沒有什麽大事情發生。。。”
“滁州州衙的事情,有蘇大人和先生處理,我不用操心,先生也不必禀報。”
吳宗睿的話語,沒有讓曾永忠感覺到吃驚。
眼見曾永忠扭頭不自覺的看了看門口的方向,吳宗睿笑了。
“先生,這是在府邸,不是在官署,先生有什麽話,直接說就是了。”
曾永忠自嘲的笑了笑。
“唉,都習慣了,這個動作一時半會也改不了了。”
吳宗睿看着曾永忠,沒有說話,他知道曾永忠經曆太多了,熊廷弼被冤殺,對于曾永忠的刺激肯定是巨大的,導緻曾永忠對很多事情都不放心。
“大人,滁州出現了傳聞,說大人要調離了。”
“哦,居然有這樣的傳聞,我都不知道啊。”
“我也是前幾天才聽說的,事關大人的前途,我專門打聽了一番,說是這個傳聞來自于南京,傳聞言之鑿鑿,還牽涉到了新上任的南京兵部尚書傅振商大人。。。”
吳宗睿的神情變得嚴肅了。
傅振商原爲南京兵部右侍郎,八月初出任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成爲了南直隸最有權勢的官員,朝廷的這個決定,很多人都沒有想到,以前很多人看好南京禮部尚書董其昌,認爲其可能出任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
這也導緻南京的局勢出現了微妙的變化,一些與傅振商關系不錯的官員,揚眉吐氣,紛紛前往傅振商的府邸去表示祝賀,牢固關系,而那些押錯寶的官員,也是忙不疊的前去彌補。
“先生,這應該不可能,我與傅大人之間沒有任何的接觸,以前甚至都沒有見過面,再說我不過是滁州知州,官輕言微,還不值得傅大人如此的重視。”
“非也,我倒是覺得有可能,大人的奏折,在京城引發了波瀾,傅大人不可能不知曉此事,朝廷派遣官員前來調查此事,傅大人更是會關注,牽涉到大人的調動,傅大人關心一番,也不算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先生說的是,倒是有這等的可能,隻是我到滁州上任,不足一年的時間,從正月到六月底,滿打滿算也就是六個月的時間,我以爲不大可能調離滁州的。”
曾永忠再次的搖頭。
“我倒是覺得,大人需要做好一切的準備,史大人八月初就離開滁州了,來到南京,可遲遲沒有消息,按理是說不過去的,史大人代表朝廷來到滁州調查,主要還是考察大人署理政務之情況,應該說調查的情況是很好的,如此情況下,朝廷的結論也應該迅速抵達,讓大人回到滁州去做事情,可眼看到八月底了,依舊沒有消息,若是我來預測,也認爲大人可能被調整了。”
吳宗睿不自覺的點頭。
“先生說的有道理,索性麻煩先生幫我預測一番,若是我被調整,到哪裏的可能性大,回到南京,進入六部嗎。”
“這個,我倒是不好預計,大人若是回到南京,進入六部,依照大人的品階,最大的可能性是出任南京六部的郎中。。。”
吳宗睿搖搖頭,苦笑着開口了。
“不瞞先生,我倒是想着回到南京,進入南京的六部,做一個閑暇無事的郎中,如此就避開了那些複雜的關系,也不必去得罪諸多的監察禦史和給事中了。”
“大人萬萬不可有次等的想法,大人如此年輕,正是做一番大事業的時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