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國子監祭酒賀逢聖,出任京城禮部右侍郎。
送到府衙的塘報,倒是沒有誰關注了。
吳宗睿更爲關注的是這份朝廷的塘報。
塘報上面的消息不多,不過有幾個最爲關鍵的點,十一月,孫承宗複出,任少師、兼任太子太師、禮部尚書、中級殿大學士,兩日之後,改兼兵部尚書,駐守通州,負責防禦後金鞑子,十二月初四,原兵部尚書、薊遼督師袁崇煥因重大過失,被捕下獄,孫承宗正式負責抵禦後金鞑子的全面事宜。
刑部尚書喬允升,因後金鞑子逼近京城,京城大亂之時,疏于對刑部大牢的管束,導緻一百七十多名囚徒越獄而出,進一步攪亂京城局勢,被免去刑部尚書職位,囚于大牢中。
塘報上面點點滴滴的信息,與吳宗睿的回憶逐漸的融合,讓他的思維更加的清晰。
京城正處于關鍵的時刻,不過孫承宗全面負責防禦後金鞑子的事宜之後,局勢稍微緩解。
這個時候,賀逢聖前往局勢動蕩的京城赴任,并非是好事情。
從另外一個方面說,亂世出英豪,這也是賀逢聖最好的機會。
國子監的監生已經考試完畢放假了,來年二月才會回到國子監繼續上課。
或許是因爲京城局勢危急,朝廷的全部注意力都關注到後金鞑子威脅京城的事情上面去了,沒有誰關心複社的事宜,胡應台的奏折居然很快得到了批複,皇上全部照準了。
賀逢聖也是下定了決心,親自起草了文書,揭露複社以及複社盟主張溥攪亂朝政的事宜,這份文書言辭犀利,發到了每一個監生的手中,引發了劇烈的震蕩,國子監監生之中,不少人都是複社成員,面對這樣的一份文書,幾乎都保持了沉默。
短短半個月不到的時間,複社遭遇到重創,盟主張溥幾乎看不見蹤迹,也不見有複社骨幹出面予以澄清和說明。
真正引發震撼的,還是禁止複社盟主張溥參與崇祯三年鄉試之決定,不過那是後話了。
賀逢聖出任禮部右侍郎,連升了四級,由從四品的南京國子監祭酒,出任正三品的禮部右侍郎,絕對的提拔和重用,前來祝賀的官員不少。
誰都知道,賀逢聖是殿試榜眼,天啓年間遭受閹黨的打壓,辭官歸家,崇祯元年複出,出任南京國子監祭酒,其得到重用是遲早的事情。
禮部尚書以及左右侍郎,隻要是平穩發展,進入内閣是遲早的事情。
京城六部,以吏部職權最大,以禮部最爲尊貴,論前途,吏部尚書可能比不上禮部尚書。
吳宗睿倒是沒有湊這個熱鬧,也不想這個時候去巴結,不是說他不想去拜見賀逢聖,再一次留下好的印象,而是他有充足的自信,已經給賀逢聖留下了足夠深刻的印象。
十二月十八日。
吳宗睿來到了國子監,這一次不是他主動拜訪,而是賀逢聖差人請他到國子監去。
吳宗睿來到了書房。
大包小包的東西已經裝好了,書房裏面已經看不到多少書籍,看樣子賀逢聖準備出發了。
“瑞長,我一直都等着你前來,想不到最終還是要請你來啊。”
“不敢,大人到京城去,晚輩本應該前來祝賀,隻是這幾日前來拜訪大人的同僚太多,晚輩沒有想着湊熱鬧。”
“你啊,就是想着我會請你來的,好了,不要客套了,坐着說話。”
吳宗睿很自然的坐下了,書房裏面隻有兩把椅子了。
“瑞長,你出任應天府推官,也有四個月時間了吧。”
“是的,自八月二十日至今,一共是一百一十七天的時間。”
“上任不足一百二十天的時間,得到了南京兵部和禮部的關注,很不簡單,前兩日胡大人和董大人都來過了,他們對你頗爲關注,我亦聽見傳聞,胡大人不日将趕赴京城,出任刑部尚書,有了諸多大人對你的關注,你可要好好做事情,萬萬不可有什麽失誤。”
“大人的教誨,晚輩記住了。”
“複社以及張溥的事宜,最近一段時間,我聽聞了更多,細細思索,你說的有道理,複社倡導的諸多學理,表面上看頗有道理,可經不起推敲,有些甚至自我矛盾,複社所議論的觀點,更是誇誇其談,空洞無物,如果讀書人尚未進入朝廷之前,完全接受了這些理論,難以想象他們進入朝中爲官之後,會做出什麽事情。”
“這個,大人,晚輩以前也是如此,入朝爲官之後,認識自然就改變了。”
“非也,你出身貧寒,安遠縣的吳氏家族,我沒有聽說過,想必也是普通的家族,艱苦的環境,能夠磨砺你的心智,在遭遇大是大非的關頭,讓你做出正确的選擇,你雖然隻有十六歲,比起國子監那些二十多歲的監生,要強上百倍,朝中如果多一些你這樣的年輕人,何愁不振奮起來。”
吳宗睿有些惶恐,連忙站起身來給賀逢聖稽首行禮。
“大人的誇獎贊譽,晚輩難以承受,晚輩入朝爲官不過百餘日,還需要磨砺,好多方面的認識,也略顯浮躁,再說了,晚輩僅僅是應天府推官,負責的也就是審理案件的事宜,并未接觸其他錢糧稅賦等方面的事宜,對于署理政務,尚無全面的認識。”
賀逢聖看着吳宗睿,好一會才揮揮手。
“坐下說話吧,瑞長,這些日子,前來拜訪之人,不少人話裏有話,希望我到京城後,适當機會提攜他們,我能夠聽出其中意思,每每聽到這些話,我就想起你,今日請你來,本想着探尋你的志向,到京城後,适當的時機予以舉薦,想不到你說出這樣的話語,佩服佩服。”
吳宗睿低着頭額頭上冒出了汗滴。
裝逼要适可而止,如果過了就有問題了,賀逢聖不是一般人,來日細細思索今日的交談,必定能夠發現問題,試問朝中的官員,誰不想着升遷。
吳宗睿沒有坐下,再次的抱拳開口。
“大人,晚輩剛才還沒有說完。”
“哦,瑞長還想說些什麽。”
“伯樂相馬的故事,晚輩爛熟于心,晚輩運氣好,得到了大人的賞識,要說不想依托大人、得到大人的照拂和舉薦,那是不可能的,晚輩隻是想着勤勤懇懇做事情,做出了成績之後,得到大人的舉薦,若是晚輩不明事理,胡亂作爲,蒙蔽了大人,他日得到舉薦,豈不是連累了大人,大人将晚輩當做子侄,關心備至,晚輩絕不敢辜負大人的期望。。。”
賀逢聖笑了,笑的很舒心。
“瑞長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了,好話全部都讓你說了,我聽着還特别的舒坦。”
說到這裏,賀逢聖也站起身來了,走到了吳宗睿的對面。
“京城的局勢,絕非南京城可以比拟的,你過于年輕,驟然到京城去,陷入到諸多旋渦之中,确有不妥,留在南方多多磨砺一段時間,也是不錯的選擇,依照你的能力,得到提拔是遲早的事情,我隻是希望你能夠靜下心來,好好做事情。”
“我這次到京城去了,想要再次回到南直隸,幾乎沒有可能了,你若是有什麽事情,盡管給我寫信,你這個忘年交,我是絕對不會忘記的。”
賀逢聖說完,吳宗睿深深的稽首行禮,這一次他是真心的。
“大人的照拂,晚輩牢記在心,一輩子不會忘記。”
“言重了,可惜啊,我賀家沒有你這等傑出的後輩。”
話說到這裏,賀逢聖從懷裏掏出了一個錦袋。
“二十日是你大婚之日,可惜我無法參加,明日就要出發前往京城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收下。”
吳宗睿沒有猶豫,接過了錦袋。
“多謝大人了。”
吳宗睿告辭的時候,賀逢聖突然想到了什麽。
“瑞長,有關複社以及複社盟主張溥的事宜,南京禮部打算年後宣布張溥不能夠參加當年鄉試之決定,以示懲戒,不過依我看來,此事有些難,若是意見完全統一,早就宣布了,張溥與你之間有些過節,你還是要多多注意。”
“晚輩知道了,一定會注意的。”
走出國子監,吳宗睿清醒了很多。
賀逢聖話裏有話,處理複社以及複社盟主張溥的事宜,南京兵部尚書胡應台已經呈奏朝廷,得到了批準,應該說其他的都是小事情,唯有不允許讓張溥參加來年的鄉試,才是最爲厲害的一着。
既然南京的禮部暫時沒有宣布這個決定,那就意味着開年之後也不會宣布了。
複社在南直隸乃至于南方,還是有不小的影響,無數官紳和士大夫家族的子弟進入複社之中,其作用此刻就彰顯出來,複社巨大的影響力,已經在南京六部發揮了作用。
南京兵部尚書胡應台同樣不想惹事,京城的刑部尚書喬允升已經下獄,不長時間胡應台就到京城去出任刑部尚書了,這個時候南京城和南直隸需要絕對的平靜,如果因爲禁止張溥參加來年鄉試,導緻再一次大規模的集會,那就得不償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