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喜同喜,我們幹了這杯酒。。。”
面對史可法與盧發軒的時候,吳宗睿的表現還是自如的,臉上帶着笑容,其實對于出任南直隸應天府推官,他是不滿意的。
應天府推官,從六品的品秩,比史可法與盧發軒,都高出了半個品秩。
吳宗睿還是想出任知縣,盡管隻是正七品,但是能夠主政一方,有着不小的自主權,而且越是偏遠地方的知縣,越是有利于發展自身的勢力。
推官相當于幾百年之後的法院院長兼任審計局局長,主管的就是審案與審計的事宜,在府尹或者知府的直接領導下開展工作。
這個職位,其實是輔助性的職位,審案由知府大人直接把握,每到審案的時候,推官坐在知府大人左下首,在知府大人斷案的過程之中,時刻予以提醒。
當然,推官在斷案的過程之中,所起到的作用也是不能忽略的。
至于說賬目的審計,更是一塌糊塗,推官是不可能真正對各縣的賬目展開審計的,就算是對府衙的諸多開銷,也不大可能進行真正的審計。
推官這個職位,更大程度是鍛煉,如果表現好,得到知府大人的贊譽,上下的關系處理好,能在很短的時間内得到提拔,出任朝廷六部的正六品主事。
接下來發展的道路就很明确了,從六部的主事開始,一步步升遷,從五品的員外郎,正五品的郎中,升遷到正五品的郎中,進入下一個關鍵的步驟,運氣好的進入都察院,兼任正四品的佥都禦史,到地方上去鍛煉,若幹年之後,最終回到六部,出任正三品的侍郎,運氣不好的,則有可能出任正四品的知府。
一般情況之下,二甲三十名開外的進士,奮鬥一輩子,能夠成爲六部的尚書,那就是祖墳上面冒煙了,進入内閣是不可能的。
應該說吳宗睿能夠成爲從六品的應天府推官,還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關照。
吳宗睿擔心的另外一個地方,就是南直隸。
南直隸人才輩出,明末幾乎左右了大明朝廷,不管是東林黨人,還是複社,影響都是巨大的,而且南直隸屬于典型的風花雪月的地方,就算是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的時候,南直隸所轄的南京城,依舊是莺歌燕舞。
吳宗睿前往應天府出任推官,不可避免要與複社諸多成員接觸,這裏面就有複社的盟主張溥,以及楊廷樞和吳偉業等人。
吳宗睿不想過早的與複社發生沖突,他想着在自身力量強大的時候,與東林黨或者複社接觸,那個時候掌握有絕對的主動權。
可惜事态的發展,并非是他想象的。
“瑞長,九個多月時間,娶親足夠了。。。”
看着史可法關注的神情,吳宗睿無法開口,這也難怪,大凡兩榜進士,悉數都是成家了,沒有婚娶的進士,如同大熊貓一樣珍貴稀奇。
沒有成家,并非是好事情,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所謂修身,就是寒窗苦讀,培養讀書人優秀的品行,進而金榜題名,報效朝廷,所謂齊家,廣義上泛指經營好家族,歸根結底還是經營好小家庭。
沒有成家之人,往往被認爲缺乏磨砺,也就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史可法與盧發軒全部都是六月底到任,吳宗睿卻是十二月底到任,已經說明問題。
幾百年之後的催婚族,往往都是父母親人,現如今的催婚族,換成了朝廷。
偏偏吳宗睿還沒有辦法反駁。
。。。
兩壺酒全部喝完,史可法與盧發軒的臉都變得通紅。
史可法再次擡手的時候,吳宗睿開口了。
“憲之兄,路廷兄,已經非常盡興,我看就不要繼續喝酒了,明日我等都要出發,或者歸家,或者遊曆,吏部敕書已經發往各地,赴任的時間不能耽誤,若是我們醉的厲害,務必在京城逗留一兩日的時間,影響不好。。。”
吳宗睿還沒有說完,史可法就豎起了大拇指。
“瑞長,你的話語和提醒,字字珠玑,我不服氣都不行啊,明日我們一别,不知道多長時間才能夠見面,我有幾句肺腑之言,還請瑞長聽進去。”
“憲之兄請說。”
史可法看了看吳宗睿,神色頗爲嚴肅的開口了。
“第一,瑞長兄與應社以及豫章社之矛盾,看似無關大雅,其實不然,應社在江南一帶的影響力,非同小可,瑞長兄恰好是出任應天府推官,想要避開應社幾乎沒有可能,今日張采的态度,我已經感受到了。”
“瑞長兄才思敏捷,沉穩睿智,在我看來,就算是應社盟主張溥,也是拜服的。”
“我想瑞長兄還是與應社和平相處,如此麻煩就少了很多。”
“第二,瑞長兄尚未成家,前幾日路廷兄和我說到此事,還算是笑話,現在不一定了,朝廷的規矩,瑞長兄也是知曉的,我想瑞長兄還是要迎娶弟妹,如此到應天府上任的時候,可以省去很多的麻煩。”
“從現在到十二月底,九個多月的時間,今年閏四月,瑞長兄多出來了一個月的假期,想必吏部也是考慮到此事了,給了瑞長兄九個月的假期。”
“瑞長兄一定要把握機會,切不可耽誤了成家的大事情。”
。。。
史可法喝的有些多,說話也頗爲直接。
盧發軒倒是沒有開口說什麽。
等到史可法說完,吳宗睿站起身來,對着史可法與盧發軒稽首。
“感謝二位兄長苦口婆心的提醒,我一定會注意的。”
。。。
四月初二,卯時三刻,永定門外。
吳宗睿、盧發軒和史可法三人是同時出發的。
兩榜進士,留在京城的僅有少部分一甲和二甲的進士,他們悉數在翰林院任職,其餘授官的進士都要離開京城,回家稍作調整之後,到地方上任,尚未授官的部分三甲進士,前往吏部參加培訓,最多一個月的時間,也要被授官,同樣要離開京城,趕赴到各地去上任。
史可法對着吳宗睿和盧發軒兩人稽首行禮。
“送君千裏終須一别,瑞長兄,路廷兄,就到這裏吧,你們也要趕路,瑞長兄,休怪我多嘴,成家之事,回去之後就要考慮了。。。”
吳宗睿看着史可法,眼眶有些發熱,他這個現實主義者,輕易不會相信他人,不過這麽長時間以來,史可法的真誠,讓他真的感動。
“憲之兄,此去山高路遠,一定要保重,我聽聞陝西一帶,災荒連連,有一些暴民已經開始作亂,局勢不是太穩定,憲之兄到西安府城上任,還是要多多注意。。。”
“瑞長兄,你多慮了,我不會害怕暴民作亂,他們也是沒有糧食、活不下去,才聚衆鬧事的,我到了西安府城,一定竭盡全力平息暴民作亂。。。”
吳宗睿看着史可法,略微沉默了一下,一字一頓的開口了。
“憲之兄,暴民作亂,固然是沒有糧食吃,等在家裏是死,造反也是死,何不選擇造反,還可能吃上一頓飽飯,不過,這作亂之人,打家劫舍,錢糧來的太容易了,一旦他們嘗到點頭,你就算是給他糧食,他還會安分嗎。”
“憲之兄身爲西安府城的推官,若是偶然情況住下負責平地暴民作亂,我勸憲之兄不要心存憐憫,除惡務盡。”
。。。
吳宗睿說的也是肺腑之言。
很可惜,他過高的估計了史可法的接受能力。
史可法皺着眉頭開口了。
“瑞長,還好你是到應天府去上任,我的家鄉河南開封府轄下的詳符縣,前年和去年都遭遇到天災,好些人家幾乎沒有收成,地方上的百姓,沒有糧食吃,幾乎活不下去,如此情況之下,他們并未想到造反的事宜,我曾經上書府衙,救濟災民,免得他們凍餓緻死。。。”
吳宗睿嘴角帶着一絲若隐若現的笑容。
“憲之兄,地方官府可曾救濟災民。”
“這個,的确沒有救濟,這是不對的,我此番前往西安府衙上任,一定勸解知府大人,必要的時候,騰出府庫的糧食救濟災民。”
聽見史可法這樣說,吳宗睿微微歎了一口氣。
讀書人都是清高的,兩榜進士就更不用說了,史可法表面謙遜,骨子裏還是充滿激情的,以爲上任之後能夠做出一番大事業。
“憲之兄,我們不争論,待到你上任之後,就明白一切了,若是地方官府救濟百姓,也不至于有暴民造反,再說了,府庫裏面的存糧,都是屬于朝廷的,知府與知縣無權調撥,除非是得到皇上的聖旨或者内閣的敕書。。。”
吳宗睿剛剛說完,史可法就低下頭沉思。
良久,擡頭的史可法,看着吳宗睿開口了。
“謝謝瑞長兄的提醒,我還是想的簡單了一些,好了,我們就此别過,西安府城距離南直隸以及湖廣等地,距離太遠,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機會與二位兄弟聚會。”
“憲之兄不用多想,我想我們很快就能夠見面,所謂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來日我們奉诏來到京城,一定要好好的聚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