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是絕對不能騎馬的,從住宿地法華寺,走到宣武門,足足一個時辰,讓吳宗睿都沒有了進入内城遊玩的興緻。
内城的繁華,比較外城又是不同的境界。
大明一朝,自定都北京以來,官宦人家的宅邸都修在内城,且大都在内城的東城,很直接的原因是,距離皇宮很近,上朝方便,進入紫禁城的正門承天門隻有大朝的時候才會開啓,平常都是關閉的,西華門被名爲太西液的湖泊擋住,官員上朝需要走東安門和東華門,故而官邸大都在内城的東城,中央的官署也大都在東城。
内城的東城絕大部分都是勳貴居住,内城的西城,居多的就是尋常人家和商賈了。
内城的東城,顯露出來的是富貴和威嚴,而内城的西城,顯露出來的則是商貿的繁華。
當然,如果因此小瞧了西城的居民,那是大錯特錯了,能夠居住在京城内城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關系,有些看上去不起眼的人家,背後很有可能與朝中某個内閣大臣有關系。
自京城的外城進入内城,東面是崇文門,西面是宣武門。
進入宣武門,迎面就是宣武門裏街。
沿着宣武門裏街,朝着前方直走約三裏地,左轉就到了阜成門街,白塔寺、帝王廟和廣濟寺都在這一帶。
這裏也是内城最爲繁華的地方之一,大大小小的商鋪林立,甚至有一些青樓暗藏其中。
按照大明朝廷的規定,内城是不允許有青樓存在的,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阜成門一帶的青樓,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青樓,人家姑娘呆在家裏,客人上門都是到家裏去,外面也有人拉客和介紹生意,但對外沒有明确的招牌。
朝中官員對此睜一眼閉一眼,壓根不管那麽多,而且這等高檔的青樓,背後都有勢力的支撐,誰也不願意去淌渾水。
正月十五的花燈,不到申時就擺出來了,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人流,這一天大戶人家深閨裏面的姑娘也可以走出來觀燈。
所謂才子配佳人,來到京城趕考的舉人多達三千餘人,大都會在正月十五進入内城觀燈,運氣好可能會遇見哪個士大夫家裏的姑娘,若是看對眼了,豈不是攀附到了關系。
吳宗睿是強拉着劉甯離開的。
劉甯一雙眼睛不老實,毫無顧忌的看人家姑娘,讓一旁的吳宗睿心虛,所謂男女授受不親,那些所謂的士紳和士大夫,骨子裏男盜女娼,表面還是要維護三從四德,若是有人表現出來不安分,不管你是什麽身份,都會遭遇到士大夫的攻擊。
吳宗睿對觀燈沒有多大的興趣,對那些難得抛頭露面的大戶人家的姑娘更是沒有野心,婚姻講究門當戶對,依照吳宗睿區區舉人的身份,還入不了士大夫家族的法眼。
走出宣武門,已經過了酉時。
宣武門大街一帶,也是非常的熱鬧,附近一帶的尋常的百姓都在這裏觀燈。
看着劉甯羨慕的眼神,吳宗睿也沒有催促,一路慢慢走。
回到法華寺,已經接近亥時,法華寺都要關寺院的大門了。
正月十六,吳宗睿趕到了禮部報備。
報備很順利。
正月十七,吳宗睿拿着禮部發給的考引,自崇文門進入崇文門裏街,前往貢院而去,他在貢院的周遭逗留了足足一個多時辰的時間,期間一直都在觀察貢院周圍的地形。
牢牢記住了貢院周圍的地形,吳宗睿便離開了,沒有到其他的地方閑逛。
從正月十八開始,吳宗睿足不出戶,開始溫習功課。
法華寺不是清淨的地方,每日裏香客不斷,誦經聲時時出現,這些沒有影響到吳宗睿,也許是在寒鳴寺三個月的時間,以前的那個吳宗睿已經适應了。
在法華寺,吳宗睿并未透露自己曾經在安遠縣寒鳴寺修行三個月的事宜。
距離二月十五的會試隻有二十多天的時間,吳宗睿需要靜下心來。
會試同樣是他需要邁過去的關口,否則依舊需要等待三年的時間,雖說有了舉人的身份,在家中也可以做一些事情,但吳宗睿不滿意,他的志向太大,務必要有兩榜進士的身份,才能夠真正的施展。
劉甯也變得安靜了,他很清楚,自家少爺到京城來,是參加會試的,并非是來遊玩的,所以這些時間,他都是呆在法華寺,偶爾陪着吳宗睿出去,在附近的酒樓裏面大快朵頤。
“朱由檢剛剛登基,志向遠大,總想做出一番事業來,可惜掣肘太多,難以施展。”
“崇祯元年發生的事情不少,正月磔魏忠賢的屍首,三月招募諸多天啓年間被罷免的官員官複原職,東林黨重新恢複了聲勢,掌握朝中權力,與浙黨、齊黨和楚黨開始了針鋒相對的黨争,四月開始整頓朝中的諸多弊端,頒發了諸多的聖旨,包括奏章務必簡練等等。”
“遼東的後金,是朱由檢的心腹大患,派遣了他最爲信任的袁崇煥,以兵部尚書兼督察員左都禦史的身份,出任薊遼總督,總管遼東的戰事,可惜袁崇煥很快就要做出震驚朝野的大事情,斬殺了正一品的武将毛文龍,變相的幫助了後金。”
“十一月朝中會推内閣大臣,這是朱由檢親自抓在手上的大事情,可惜朱由檢心儀的禮部尚書溫體仁、禮部左侍郎周延儒,都沒有進入到名單之中,讓朱由檢開始懷疑朝中大臣的居心,對東林黨人的看法也出現了微妙的變化。”
“至于說陝西的農民起義,朱由檢倒是沒有放在心上,認爲那就是流民被逼無奈造反,隻要有飯吃了,這些暴民自然會散去的。”
“如此情況之下,朱由檢最爲關心的事情應該是什麽呢。。。”
。。。
僧舍内,吳宗睿走來走去,喃喃自語。
去年的鄉試,吳宗睿通過缜密的分析,抓住了當下的時政,寫出來的鄉試八股文,得到主考官的青睐,被取爲鄉試第十八名,要知道在江西的鄉試,能夠取得第十八名,很不簡單了,這一次,他要缜密分析朝中的局勢,爲會試做準備。
走來走去的吳宗睿,身體突然顫抖了一下,連連拍了拍額頭。
“我這是怎麽了,如此重大的事情都忘記了。”
“本次的會試,主考官爲禮部尚書溫體仁,同考官爲禮部左侍郎周延儒,兩人在朝中會推内閣大臣的時候,全部都落選,故而他們對朝中的東林黨,是咬牙切齒的。”
“記得二月下旬,朱由檢就要開始全面清理閹黨餘孽,同時要開始考察京官,本次的考察,一百多京官遭遇懲治,其中有六十三人降一級調出京城,到地方上做官,年紀大被要求緻仕的有十三人,身體不好或者有疾病緻仕的十七人,貪污被革職的八人,碌碌無爲者罷官三人,科道拾遺者二十四人,人數不少,表明朱由檢想着整治官吏了。”
“會推内閣大臣,考察京官,悉數都是吏治的範疇。”
“如此明顯的傾向,我都沒有分析出來,虧得還是所謂的研究明末曆史的專家。”
說到這裏,吳宗睿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已經想到了會試要寫的文章了。
劉甯進入僧房,看見臉上帶着笑容的吳宗睿,小心翼翼的開口了。
“少爺,都在寺院裏面吃了三天齋飯了。。。”
“怎麽,受不住了,我看你也是好吃,三天之前,我們才到酒樓去大吃了一通。”
劉甯有些不好意思,紅着臉開口了。
“少爺,我是擔心您的身體。。。”
吳宗睿帶着笑容搖頭。
劉甯越來越聰明了,想想其跟随在身邊也就是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如果長期的培養,肯定是大有前途的。
“好了,劉甯,你擔心我的身體,我也擔心你的身體,一會我們去酒樓吃飯,不過你要記住,寺院的住持不喜酗酒之人,我們若是喝的太多,就要早些回到寺院歇息,免得被住持看見,面子上過不去。”
“少爺,您也是太擔心了,前些天我還看見隔壁的舉人老爺,紅着臉回到寺院,住持看見了什麽都沒有說,就是搖頭歎氣。”
“說的輕巧,你還想要住持怎麽辦,難不成開口訓斥嗎,住持是佛教中人,曆來都是慈悲爲懷,若是看見某人搖頭歎氣,那就很嚴重了。”
“原來是這樣啊,那我一定注意。”
心情大好的吳宗睿,帶着劉甯到酒樓去吃飯。
酒樓的掌櫃早就熟悉吳宗睿和劉甯了,這兩人一主一仆,主人倒是吃的不多,仆從簡直就是飯桶。
酒壺端上來之後,吳宗睿親自執壺,給劉甯倒酒,唬的劉甯站起來,都不敢坐下去。
也不知道喝下去多少酒,反正吳宗睿親眼看着劉甯滿臉通紅,站立不穩。
不過劉甯的飯量,讓吳宗睿自愧不如,喝下了那麽多的酒,依舊将桌上的菜肴掃得幹幹淨淨,端上來的饅頭也一個不剩了。
回來的時候,吳宗睿扶着劉甯,踉踉跄跄的進入到法華寺。
好在寺院的僧人都在念經,沒有看見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