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的時間過去,吳宗睿足不出戶,而且表現的沉默。
吳順貴和廖文儒都認爲吳宗睿肯定是在家裏溫習功課,畢竟九月份要參加鄉試,時間不多了,他們沒有打擾吳宗睿,每天一大早就去忙活了。
吳宗睿壓根沒有心情看書,也沒有到田地去勞作,他苦苦思索,想着如何應對即将爆發的贛州農民起義,足足兩天時間,他想破了頭,也沒有好的應對辦法。
對于這場即将爆發的農民起義,吳宗睿知之甚少,隻知道起義軍首領奪天王是信豐縣人氏,而奪天王爲什麽帶着暴動的農民攻打安遠縣城,而沒有直接攻打信豐縣城,他不知道,史書上面也沒有記載。
真正的穿越了,盡管有廪膳生員的身份,可手無縛雞之力,無權無勢,在小小的吳氏家族都沒有多大的發言權,如何去應對農民起義。
吳宗睿真正擔心的,還是家裏的那十多畝田地,剛剛種下的玉蜀黍和大豆,以及播種下去的水稻,是絕不能遭遇到損壞的,否則季節過去了,來不及補種,下半年必定出現糧荒,自家倒是能夠應對,可吳氏家族若是整體遭遇到劫掠,作爲家族中的一員,難以獨善其身。
鬼知道奪天王率領的暴動農民,會不會經過新龍鄉和新龍裏,如果經過,這些已經紅了眼的暴民,會如同蝗蟲一般,卷走沿途任何的東西。
至于說農民起義軍攻打安遠縣城的事情,他倒是不會特别的關注。
眼下最爲關鍵的,還是避免讓吳氏家族遭遇到起義軍的進攻,至少做到未雨綢缪。
接下來兩天的時間,每天一大早,吳宗睿就出門去了,在四周轉悠,不斷的地形。
“大哥,來了一幫讨飯的,看着可憐,伯父讓我叫你回去,看看怎麽辦。”
正在仔細看着山坳地形的吳宗睿,扭頭看了看廖文儒,沒有特别的在意。
這年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新龍裏已經出現好多讨飯之人。
“哦,我知道了,讓爹拿一些吃的給他們,讓他們吃飽,臨走的時候帶一些糧食,都是可憐之人,活不下去才讨飯的。”
廖文儒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吳宗睿忽然想到了什麽,看着準備轉身的廖文儒再次開口了。
“文儒,有多少人來讨飯啊。”
“有十多人,伯父就是感覺到麻煩,才讓我來叫你的。”
“這麽多人啊,問清楚是哪裏來的嗎。”
“還沒有。”
吳宗睿稍稍思索了一下。
“好的,我們回去看看,十多人出來讨飯,人不少啊,究竟是哪個地方的。”
前些日子來讨飯的,大都是一個兩個人,而且這些讨飯之人,隻會到土牆屋那一帶去,他們不敢到圍屋去,害怕遭遇到痛打和驅逐。
每次遇見讨飯之人,吳宗睿都會毫不猶豫的拿出飯食,讓讨飯之人吃飽,臨走還讓人家帶一些糧食,他沒有辦法從根本上解決人家的困難,也隻能盡綿薄之力了。
“宗睿,你可回來了,看看這些人,真的是造孽,要不是遭災了,也不至于讨飯。。。”
吳順貴的話還沒有說完,吳宗睿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一行近二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須發皆白的老人,也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更有滿臉菜色、面無表情的婦孺。
他們身上穿着的難以稱之爲衣服,用布巾和草巾形容一點不爲過,少的可憐的衣物根本遮不住身體,沒有人穿鞋,全部都光着腳闆。
所有人都說灰撲撲的,髒的出奇,臉上和身上到處都是污漬。
周遭散發着一股難聞的味道。
穿越以來,吳宗睿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情形。
所有人的眼神同時看向了吳宗睿,他們大概明白,能不能讨到飯,就是眼前這個少年郎做出決定了。
吳宗睿沉默了好一會,讨飯之人他見過,可眼前這些人,明顯是舉家出來讨飯的,稱呼他們爲乞丐可以,稱之爲流民更加合适。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斷了最後的一絲生路,沒有誰會舉家出來讨飯。
“爹,請王嬸她們過來幫忙做飯,家裏還剩下的兩塊肉全做了,讓他們吃飽,文儒,準備一些熱水,找一些衣物,讓他們洗洗,穿上衣服,另外準備一些稀粥,讓小孩子吃粥。。。”
吳宗睿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老人走到他的面前,撲通跪下了,其餘人也跟着跪下。
吳宗睿連忙上前去,扶住了跪在前面的老人。
“老人家,快快起來,要不是迫不得已,也不至于如此,故土難離,我這也是盡微薄之力,您還是要想辦法,帶着家人回去。。。”
吳宗睿的幾句話,讓老人的眼淚流出來了。
半個時辰之後,飯菜全部備好。
看着這幫人狼吞虎咽,吳宗睿隻能輕聲開口,讓大家慢些吃。
王嬸等人在一邊看着吳宗睿,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們感覺吳宗睿心太慈了,這些年,新龍裏不知道來過多少讨飯之人,如果每一次都這樣做,再大的家業也承受不住。
何況吳宗睿的家裏也沒有多少的錢糧。
老人的胃口小一些,吃下兩碗飯就飽了。
看着精神明顯好了一些的老人,吳宗睿輕聲開口了。
“老人家,你們是從哪裏來的,怎麽家裏變成這個樣子了。”
老人看着吳宗睿,頗爲惶恐的開口了。
“回老爺,我們都是從虎山鄉來的,家裏什麽都沒有了,裏正和征糧官開始收繳田賦,我們拿不出來錢糧,隻好全家出來,這裏一共有兩家人。。。”
“不是說四月初一開始征收田賦的嗎。”
“我也不知道。。。”
吳宗睿歎了一口氣,微微搖頭,眼前的這些人,今天能夠吃一頓飽飯,明天還不知道有沒有飯吃,不出所料,這批人最終的結果是餓死。
正當吳宗睿準備吩咐廖文儒給衆人準備一些糧食的時候,一個中年壯漢端着碗站起來,看着吳宗睿,神情有些畏懼。
吳宗睿看了看這個中年壯漢,揮了揮手。
中年壯漢上前來了。
“老、老爺,不知道您這裏需要做苦力的人嗎,我、我能夠做事情。。。”
老人看見壯漢如此說話,臉上露出氣憤的神情。
“老二,亂說什麽,老爺給我們飯吃,還給我們衣服。。。”
“爹,我也是沒有辦法,我們出來的時候,奪天王還要我跟着他幹。。。”
“你敢,要是你敢跟着奪天王亂來,我打斷你的腿。。。”
聽見這一對父子的對話,吳宗睿的身體微微顫抖,臉色也有些發白了。
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慢慢開口了。
“老人家,我家也需要一些勞力,一會我和爹商議一下,你們剛剛說到的奪天王,是怎麽回事,這名字好奇怪啊。”
老人臉上露出鄙夷的神情。
“什麽奪天王,還不是我看着長大的,打小就好吃懶做不耕田,拖累了家裏的爹娘,還說什麽做大事,這家夥要是能夠做什麽大事,那太陽就打西邊出來了。。。”
“哦,這個奪天王也是虎山鄉人氏嗎。”
“是啊,隔着我們不遠。”
“奪天王要您的兒子去做什麽事情。”
“還能有什麽事情,裏正和征糧官到家裏來催繳田賦,奪天王說家裏沒有糧食,說是約上幾個人,找到官府去說理,我看他是蒙了心。。。”
吳宗睿終于斷定,老人家嘴裏的奪天王,就是贛州起義軍的首領,眼下這個奪天王,肯定是在聚集人馬。
轉身回到屋裏,吳宗睿和吳順貴簡單商議了一下,接着出來。
中年人已經吃完了,大概是吃的太多,不斷的打嗝。
老人站在中年人的身邊,臉上也帶着期冀的神情,自家兒子要是能夠找到事情做,那全家人也不必外出流浪讨飯了,至于說田賦,懇求裏正和征糧官緩一緩,還是可行的。
“老人家,我家中的确需要勞力,我看這樣,留下兩人在我家幫忙,管吃管住,每月三百文錢,一直到秋收季節,您還是帶着大家回家去,不要四處漂泊了。。。”
吳宗睿還沒有說完,老人拉着中年人,再次跪下了。
“老爺,您就是我們羅家的救命恩人啊。。。”
所有人都吃完飯了,婦孺和小孩子換上了幹淨的衣服,看上去好多了。
吳順貴準備了一些糧食,交給了老人,這些糧食,能夠讓一行人維持十來天到半個月的時間,至于說以後,有兩個壯漢在家裏做事情,拿到的酬勞讓家人不至于餓死還是可行的。
信豐縣所轄的虎山鄉,距離新龍裏不足一百裏地,這一行人走回去需要四天到五天的時間,那個時候,恐怕虎山鄉已經發生了變故,裏正和征糧官暫時不大可能征收田賦了。
老人的二兒子和侄子留下,其餘人千恩萬謝之後,轉身回家去了。
安頓兩個壯漢的事情,由吳順貴負責,吳宗林最後送來的二十兩白銀,吳宗睿已經交給了吳順貴,家裏有銀子,維持開銷絕無問題。
吳宗睿甚至來不及詢問兩個壯漢的名字,就急匆匆朝着圍屋的方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