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葉春秋對此,其實是并不擔心的。
因爲他很清楚,即便是讓别人得到了所謂生産的‘秘方’,其實也無濟于事的。
步槍涉及到的,何止是制造這樣簡單,它需要鋼鐵的冶煉,需要彈藥的配給,同時,即便隻是鋼鐵,想要練出現有的鋼鐵,除了需要配方,還需要有足夠的助燃劑,需要制造出足夠大風力的風囊,而制造風囊,又涉及到了橡膠的提煉以及制作。
這裏頭的每一樣,絕不是一時半會能夠攻克的,甚至單單一個冶煉,沒有十年、二十年的拼命追趕,可能連邊都沾不到。
何況還需要這麽多的工序,這麽多的技藝,怎麽可能是幾個匠人就能夠普及的呢?
再者說了,葉春秋就算是直接将所有的生産工藝全部丢出來,送到佛朗機人的手裏,想要制作出步槍,或者是說現在魯國這種火炮,怕是佛朗機人也隻能幹瞪眼。
爲何?
因爲他們沒有積累!
想要制造步槍,就需要一個完整的産業鏈,需要鋼鐵作坊,需要機械作坊,需要橡膠作坊,需要彈藥作坊,需要采煤,需要挖礦,需要無數個工坊,而這些,都是銀子,即便是現在讓佛朗機的一個國家,舉國之力,怕也隻能勉強應付,可是誰能下定決心,用舉國之力,投入一切的财富,隻爲了單純的弄出一個步槍的制造呢?
即便是如此,這也需要許多年的時間,因爲匠人是需要逐漸培養的。
葉春秋之所以能夠砸出這個産業,隻是因爲他有許多許多的銀子,他擁有大明這個萬萬人的巨大市場,再利用水晶玻璃,以及馬車的制造,既培養出了一批産業匠人,同時也完成了原始積累。
這便是葉春秋想不通的地方,既然佛朗機人沒有辦法完成這麽多的提前條件,可佛朗機人的技藝又怎麽會突然間進步神速了?
這一刻,葉春秋真切地覺得自己是來對了,至少自己确實應該來看看,他可不希望,最後等他殺到這裏來的時候,結果遇到的,卻是一個強大的敵人。
現在對葉春秋來說,反而是一個機會,若是現在佛朗機人已經出現了足以和魯國平分秋色的苗頭,正好這一次,就将他們徹底的消滅在萌芽之中。
葉春秋看着易蔔拉欣帕夏,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他幾乎是帶着促狹的口氣道:“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與蘇丹交惡了,你會選擇站在哪一邊?”
易蔔拉欣帕夏愣了一下,随即道:“我是蘇丹的臣子。”
葉春秋卻是笑了:“沒有人天生就是别人的臣子,也沒有誰天生下來就該比誰高貴,你自己也說,你并非是奧斯曼人,你不過是個希臘人,你的祖輩從不曾侍奉過奧斯曼蘇丹,那麽你又何來的臣子?”
易蔔拉欣帕夏聽罷,不禁呆了一下,随即苦笑起來道:“可是隻有蘇丹,才能夠使我成爲一個了不起的人。”
“本王也可以。”葉春秋毫不猶豫地道,目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他,笃定地繼續道:“他可以給你的,本王統統都可以給你,本王甚至可以給你一個更大的舞台,這個舞台,比蘇丹能給你的要大得多。就算你們蘇丹擁有最果斷的品性,可是能創造的所謂功業和偉績,實在有限得很,他終其一生,即便是攻破了維也納又如何,至多也不過拿下一個奧地利,便可自吹自擂,自以爲自己是雄主,載入史冊,顯示他所謂的赫赫武功。可是這些,在本王眼裏,不過是笑話罷了,他所能成就的文治武功,對本王來說,隻不過是九牛一毛。何況本王需要你,在這裏,本王需要一個你這樣的人,你對本王來說,是一個必須的人物,本王穿過了溫泉關,就成了聾子瞎子,而你便可以成爲本王的眼睛和耳朵。那奧斯曼蘇丹,即便能重用你,可是你卻并非是他的必需品,因爲他随時可以讓許多人将你取而代之,在他的身邊,必定是有太多像你這樣的人了,而現在,本王身邊,唯一一個知曉希臘、奧斯曼、波斯,熟悉這裏風土人情的人,便是你。”
葉春秋含笑着繼續道:“我大明有一句話,叫良禽擇木而栖,你自行去體會吧。”
葉春秋說着,已轉過了身緩步離開,留下了一臉錯愕的易蔔拉欣帕夏。
易蔔拉欣帕夏久久地看着葉春秋的背影,神色顯得很複雜。
直到現在,他容易難以理解,這個家夥,居然跑來招攬自己?
這對易蔔拉欣帕夏來說,簡直是一件極可笑的事。
難道他不知道蘇丹陛下既然讓自己成爲寝宮侍衛長,就代表了蘇丹對自己的無限信任嗎?難道他不知道,自幼自己就進入了宮廷,陪伴蘇丹一起讀書的嗎?
甚至可以說,易蔔拉欣帕夏與蘇丹是自幼成長起來的夥伴,所以這份信任和恩寵,是整個奧斯曼都沒有人可以比拟的。
這個家夥,居然招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易蔔拉欣帕夏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可他想要一笑置之的時候,這笑容,卻在易蔔拉欣帕夏的面上僵硬住了。
葉春秋的每一句話,都很可笑,可是組合起來,卻在完全讀懂後,猛然地使他不禁動心起來。
易蔔拉欣帕夏其實很清楚,自己在奧斯曼能夠立足,完全在于奧斯曼蘇丹對自己的信任,可這份情誼和信任有多少,連他自己都懷疑。
雖是一直表露得很淡然平常,可其實直到現在,他依舊還記得,在蘇丹登基之後,毫不猶豫地下令處死自己所有兄弟和姐妹的情景。
固然這是奧斯曼帝國的傳統,可是……易蔔拉欣帕夏依然還能感覺到自己内心深處的戰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