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葉春秋最後說到這個經濟考時,陳蓉卻是沒有多大信心起來,不禁汗顔道:“讀書人的性子大多锱铢必較,隻怕許多人對這考經濟學,要破口大罵了。”
葉春秋卻是笑着搖頭道:“罵肯定是罵一時的,可讀書人要做官,就得考,就得去學習這個啊,一開始,大家在罵,可大家爲了前途,還是不得不去考的時候,他們最後豈不是在罵自己嗎?所以,隻需劃出标準,讓他們罵一些時候,到後面,想做官的人,該學的還得去學,那些不肯去學的人會罵,可是更多人,卻還是會爲功名而去學的,他們罵了,顯得自己清高,可最終,罵的還是那些學習經濟之道的讀書人,到時,學了的人,隻怕擁護都來不及呢,人啊,總不能罵自己吧?”
張晉不禁失笑,道:“春秋,還是你厲害,這一手真是毒,這叫借力打力。”
葉春秋繼續道:“我這都是爲了大明的未來考慮罷了,除此之外,從前的四書五經,該學的還是得學,讀這些,倒是多少可以明事理,曉是非,不過,還得添加一個文史,讀史也是有好處的,畢竟都是前人之鑒,學一學,并沒有壞處。”
“所以,我的意思便是以律法、經濟、經史,取代傳統的八股文,至于到時出什麽題,該怎麽考,這固然是需要繼續拟定出一個細章出來,可隻要有了方向,一切的難題,都遲早是要迎刃而解的。”
“這……便是未來陛下的新規矩,順從這個規矩的人,就可以得到好的前程,可以一輩子衣食無憂,可若是陰陽怪氣的人,其實也不必在乎,因爲他們可能一開始聲音會比别人高一些,罵得會狠一些,可隻要朝廷在這個時候,能穩住,不被他們所影響,他們就翻不起什麽浪來,等到越來越多的人,爲了個人前途,而開始去學習律法、經濟和陛下所制定的經史的時候,他們罵人,罵的可不隻是朝廷,是陛下,是内閣首輔大學士,是你陳蓉,噢,還有你張晉了,他們罵的,更是無數在家苦讀經濟、律學的讀書人,而這些挨了罵的人,肯定是要反罵回去的,到時,千千萬萬個這樣的讀書人,才是新政最大的基礎。屆時,抹黑新政,就是抹黑他們的人格,是抹黑他們的努力,抹黑他們的前途,他們不跳腳,那才是怪了。”
陳蓉看着葉春秋,不由苦笑道;“原來魯王殿下,一切都已經想好了啊,早知如此,早早将這章程呈送陛下,哪裏還會有今日這樣多的是非啊。”
葉春秋卻又是變得認真起來,鄭重其事地搖頭,歎了口氣,才道:“想要改八股取士,哪裏有這樣的容易?你們看,現在的新政,已經遭緻了怨聲載道,若是再捅這馬蜂窩,我來問你,陛下能有這個決心嗎?隻怕連我那泰山大人,也不敢輕易嘗試,若不是新政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誰敢下定這樣的決心。”
“這些章程,其實在關外,早已有過讨論了,我也不過是生搬硬套來的,事實上,青龍這兒,也是打算開科取士,隻是青龍比起關内,還是要更激進,更徹底罷了。”
陳蓉的心裏倒是落下了一個大石,他知道葉春秋的這個法子,雖然激進,其實卻很有道理。
誰都知道,一旦改了八股取士,就可能遭緻更大的怨恨,甚至有人認爲,這是葉春秋在作死,可陳蓉卻知道,而今就算朝廷改不改八股取士,那些反對朝廷的讀書人,本來就是對一切新政都反對,你就算不改規矩,也是讨好不到他們的。
可是一旦改了,卻能換來另一批讀書人的鼎力支持,這似乎反而很是劃算。
其實陳蓉在詩社裏,早就見識得多了,多少讀書人讀了半輩子的書,結果卻是一無所成,八股文作不過人家,隻能年年落榜,消磨了大半輩子的時光,白發滋生,那種絕望,是尋常人無法想象的。
于是這些人,不得不沉湎于詩詞,沉湎于一些話本,畢竟,這輩子讀的書,都變得一無用處了,那就隻能當做娛樂的工具罷了。
可一旦改了八股取士,就等于他們與其他的讀書人,可以重新拉回了起跑線上,這對他們,絕對是有莫大的好處的。
更何況……朝廷現在,可不是招錄百來個進士來做官,而是直接擇取數千上萬人,也就是說,隻要你真正肯去學習律學、經濟之道,那麽做官的幾率,便增加了十倍、二十倍,甚至是三十倍不止。
雖然授予的官職,并非是七品、從七品,而是從九品末流開始,這對于那些極少數的大才子來說,肯定是極不滿意的,他們的目标,隻有進士,隻有翰林,可這些人終究隻是少數中的少數,而真正的絕大多數,能夠步入仕途,不枉生平所學,其實就已經足夠了,何況九品末流那也是官,譬如一個刑房的司吏,這幾乎就形同于一縣中的刑名之長,負責一縣的治安,這權力雖是微小,卻也算是一個縣裏,能夠說的上一些話的人物了。
這或許對于真正的八股精英們來說,不值一提,可是對此深有體會的陳蓉卻深信,這絕對能使無數的讀書人,暗中拍手稱快。
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能不能邁入這個坎了,若是邁不過,一切都是枉然的,可隻要能夠順利,進一步,就是海闊天空。
陳蓉想了想,卻還是發現了一個極爲重要的問題,他忍不住道:“隻是,有了新政這個提前,已經鬧出了不少事,我就怕是,一旦這消息傳出,勢必這天下又不知要鬧出多少亂子,一旦再有人作亂,就是天下沸騰了。春秋,若是到了那般,那我和張晉,可就真成了千古罪人了啊,隻怕陛下的心裏,也是甚爲惶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