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春秋自然也知道這個王德生的不簡單,這第二次的會面,他完全能看得出,在這王德生溫順的外表之下,有着一股特有的桀骜不遜。
葉春秋依舊臉色平靜,帶着淡然的笑意,伸手道:“請坐下吧。”
王德生欠身坐下,笑了笑道:“殿下難得有這樣的雅興,上次一會,已是讓學生三生有幸了,不料……”
葉春秋倒沒打算跟他寒暄,直截了當地道:“賭坊的毆鬥,是怎麽回事?”
王德生微微一愣。
他已經大緻地摸出了葉春秋的性子,每每談話,葉春秋經常會毫不猶豫地打斷王德生的話,這顯然是極不禮貌的。
不過……這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看待,這不正是顯出了這位魯王殿下高居上位者的性格?即便是客氣,卻也絕不會過份。
王德生對這個問題,沒有顯出半點的慌張,豪不遲疑便道:“此事,學生一概不知。”
直接将自己撇了個幹幹淨淨,在來之前,王德生早就已經想到了,葉春秋請自己來,一定是爲了這件事。
“那麽斧頭門呢?”葉春秋凝視着王德生,接着問:“也和王先生沒有關系嗎?”
王德生面色如常地道:“學生是本分的商人。”
“意思是,一點牽連都沒有?”這微妙間,葉春秋已經顯出了幾分步步緊逼之态。
王德生的心頭卻是浮起了幾分不耐煩,當然,這隻是内心的表露罷了,面上卻絕不敢做出來的。
他不喜歡有人對自己咄咄逼人,畢竟……他也自诩自己是一方豪傑,在青龍,自己也是個跺跺腳都可以使地皮顫三顫的角色。
不過他雖是心高氣傲,可也不是不懂變通之徒,在擁有浩大權勢的葉春秋面前,他的過分嚣張是不敢顯露的。
他隻尴尬一笑,道:“殿下,學生已經說過了,學生是一個……本分的商人。當然……”他話鋒一轉:“學生在青龍經商,當然也不可避免地要和一些人打交道,不過……這實屬平常。畢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殿下,你說是不是?”
葉春秋卻是莞爾一笑,這個解釋,倒是很完美。
是呢,人家做買賣的,肯定不可避免的會牽涉一些東西,牽涉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個。
他隻要不承認,誰能拿他怎麽樣?
他畢竟是有許多産業的人,在這青龍裏,和他打交道的人多了。
葉春秋笑了笑,才道:“那麽,王先生,這一次先動手的乃是斧頭門,與之火拼的,乃是神刀會,現在鬧得滿城風雨,死傷了這麽多人,王先生以爲,該如何處置的好?”
王德生卻是淡定自如地道:“既然殿下問到學生,學生隻好說點劣見,這會門火拼,擾亂的是青龍的秩序,既是鬧出了死傷,就該拿人,該統統拿下,牽涉的人,有數百吧,都一概拿下了,定要殺雞儆猴,這數百人,都是不肖之徒,據學生所知,這還隻是冰山一角,前些時日,在東城,有白門和青花會私鬥,雖隻有數十人,可是牽連的也是不小,背後的人,隻怕也不下數百上千。這些還隻是輕的,這會門和道門,現在猖獗得很,若是不管不顧,怎麽能成?據學生所知,青龍上下下下的會門有數百之多,多的如小刀會、神刀會,人數巨萬,少則也是三五成群,這些人,多是隐匿在碼頭,在工坊,在不少的建築場所,不敢說有十萬人,可是門徒有七八萬,卻絕非是虛言。”
“殿下,不妨索性一律彈壓,使這青龍海晏河清,豈不美哉?”
他顯出不忿的樣子。
可葉春秋隻是面露微笑,心頭卻在冷笑起來,這家夥,是在将自己的軍啊。
七八萬人,确實不是小數目,甚至還可能更多,自己即使是這魯國之主,可有魄力全部緝拿幹淨嗎?
不可能,且不說人手不夠,而且所造成的動蕩的影響,絕對是不小的。
何況,其實有相當部分人,不過是爲了讨生活,而被裹挾着加入會門和道門,比如行船的人,若是單身一人,就難免被人欺負,爲了不被人欺負,便索性加入會門,彼此相幫。比如那些碼頭上的腳力,工頭們大多兇神惡煞,若是孑身一人,單打獨鬥,隻怕早被人生吞活剝了。
本質上,道門和會門的出現,問題在葉春秋的身上,因爲各個衙門,更偏向商賈或者是某些人,而那些社會底層的人便被忽略和疏忽了,衙門不願意對他們進行有效的管理,自然而然,就會有人趁虛而入,介入這些人,進行有效地管理。
當然,這些管理,帶來的卻是更多的混亂,似這種會門,絕非是善類,私鬥、設賭、逼良爲娼,強買強賣,這等事,一直不少。
王德生的言外之意是,殿下若是想杜絕會門,那就杜絕好了,有本事,将人全部抓了吧,他會在旁拍手稱快。
可這背後的諷刺意味,葉春秋卻一點不漏的意會到了。
葉春秋沒有顯出半點惱怒,反而笑着道:“王先生倒是很熱心啊。”
王德生搖頭道:“哪裏的話,學生是本分人,隻是殿下問起這個,學生才發表了一些淺見,自然,學生愚鈍,這種事,哪裏輪得上學生來說話呢,自然是殿下一言而斷了。”
葉春秋卻是沒有再接話,而是低頭去喝茶。
而王德生的面上,沒有表情,某種程度來說,他心裏并無恐懼。
隻是這沉默的功夫,卻更像是較勁一般,葉春秋不說話,王德生亦是不發一言。
王德生是打定了主意,索性不再開口了,你魯王殿下愛咋咋地吧。
卻就在這時,有人匆匆走進來,靠近葉春秋耳語了幾句。
葉春秋朝侍從颌首點頭,卻是别有深意地看了王德生一眼,才道:“王先生方才的提議,非常之好,本王請你來,其實就是想和你說一句話的,現在,看來是到了說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