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已沒多少客人了,他修長的身軀站在三樓的窗邊,透過玻璃,高高地遙望着。
葉春秋來此,當然是因爲此次可看清碼頭内外的一切。
葉春秋輕輕地皺着眉,看着那已經越加兇猛的火勢,滾滾的濃煙正朝天升騰而起,可是占據了出入碼頭的幹道的苦力和腳力們卻依舊不肯散去,與巡警和滅火隊互相推搡着,那罵罵咧咧的聲音,甚至可以傳到這裏來。
葉春秋隻負手立着,看着樓下的孫琦已匆匆地帶着人備車而去,他倒是有些意外,他這位舅父急匆匆的樣子,是要去哪裏?
不過他沒有讓人去問,那大火的火焰映照在了玻璃上,也映照在玻璃後葉春秋的眼裏,葉春秋的眼眸隻是眯着,一動不動。
這件事所造成的損失,自然難以估量的,可是這一把火,卻令整個魯國,不得不在未來的施政上,要有所轉向了,葉春秋所關心的,反而不是這火情,而是更遠的未來。
片刻之後,幾輛車火速而來,當先下車的,乃是孫琦,隻是後頭的一輛車也下來了一人,葉春秋舉起了望遠鏡,看到了一張并不陌生的臉,這張臉顯得躊躇滿志,卻又盡力露出點憂心之色,這人……是王德生。
王德生在衆人的擁簇之下,孫琦勉強挂着笑和他說着什麽,他也客客氣氣地與孫琦說着話,一邊說,一邊在衆人的尾随下,朝向事發地。
葉春秋抿着唇,緩緩地将望遠鏡收了起來,反而坐到了一旁的桌子跟前,隻是臉上的神色卻是顯出了幾分耐人尋味。
看來,這事倒是有點意思了,他已經不用看望遠鏡,便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了,這件事,當然是會圓滿解決的,不過……看來要多虧這位王先生了。
………………
王德生的出現,頓時傳來了一陣歡呼。
而王德生,顯然鎮定自若,走到了腳力們面前,便厲聲道:“你們這是要做什麽?要和官府,要和巡捕局爲難嗎?是誰惹的事?有什麽事,不可以坐下來好好的說?這青龍是魯王殿下的,可是也是我,是你們的,我和你們托着魯王殿下的福,得以在這裏安生立命,現在火勢緊急,你們阻攔着公人做什麽?你們是要做罪人嗎?都統統讓開,請公人們進去救火!”
從王德生開口,這裏的苦力和腳力便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甚至在王德生一番責罵後,苦力和腳力們竟立馬乖乖地讓出了一條道來,這才得以讓滅火隊進去。
孫琦已是長長地松了口氣,隻是在這之後,他突然有一種荒誕的感覺,令自己焦頭爛額,束手無策的事,居然……被一個‘王先生’,就這般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孫琦不禁看了看這位王先生,隻見此人一身書生模樣,氣質倒是儒雅,可在這仔細看下去,令孫琦感覺隐隐中,此人身上仿佛醞釀着一股不同的力量。
王德生似乎也感受到了孫琦的打量眼色,可神色依舊從容不迫,旋身朝孫琦作揖,才歎息道:“哎,孫局長,見罪,見罪了,若是學生早一些來,就不至于釀成這樣的災禍了,不過……總算是幸不辱命,往後再有什麽需要招呼的地方,就不必勞動孫局長大駕,直接讓個吏員來招呼一聲就可以了。孫局長千金之軀,愧煞了學生。”
這麽多年來,孫琦經手了多少生意,見識了多少人物,是何等八面玲珑之人?可現在,面對這位王先生,竟莫名的有些不知說什麽好。
孫琦沒有說話,王德生也沒有顯出一點尴尬之色,反而微微笑道:“今日大火引發的損失,學生願牽個頭請各界募捐一筆銀兩,用以善後和修葺之用,這碼頭,無論對于大人,還是對學生,都是安生立命的所在,任何損傷,都是令人遺憾啊。”
他居然肯帶頭來募捐,對碼頭進行修葺?
這讓孫琦意外之餘,又讓孫琦松了口氣,因爲若是要修葺,就得要花錢,這就必須得找财務局還有工程局,甚至還要經過内閣,魯國國庫的每一筆款項的撥發,都需要一個流程的。
他作爲招商局的局長,又是兼任的少學士,自然而然,對碼頭修葺的事尤爲關心,不然碼頭這邊設施沒法用,商賈們是一定會來找他抱怨的。
可若是募捐,這可就好辦了,現在就可以招募人手開始修葺,到時直接付現,這事情自然是能省下不少的麻煩。
孫琦的心情放松了不少,露出了點微笑,朝王德生點點頭道:“有勞了,王先生這一次可是幫了不少的忙啊,實在辛苦,噢,不妨尋個地方去坐一坐,老夫從前和王先生似乎有過一面之緣,有一些印象。”
王德生溫雅地笑着道:“去歲的時候,大人募鐵路款,學生捐了三萬兩銀子,那時候大人和學生見過面,自然,大人是日理萬機的人,不記得也是理所當然的。”
孫琦這才略略有了印象,忍不住道:“王先生的善舉,真是不少。”
王德生這時候卻是抱手道:“其實家父數月之前亡故,學生正在守孝,所以也不好在這裏多叨擾了,這茶,就不喝了吧,學生不過是略盡本分而已,前幾****看報紙,魯王殿下親自撰文鼓勵商賈們行善,學生不過是響應魯王殿下而已……”
王德生略一拱手,孫琦這才注意到王德生的身上穿着的乃是素衣,果然是在守孝。
既然這樣,孫琦自然是不便挽留了,卻又第三次長長地松了口氣。
那王德生倒也直接,一聲告辭後,便旋身而去。
孫琦無形中,對此人的印象便好了起來,不說今兒幫忙解決了腳力們鬧事的這個麻煩,就說肯帶頭募捐,這可幫的絕對是大忙啊,臨末了,卻連茶水都不喝,就很幹脆地轉身離開,令孫琦不得不覺得這真是一個很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