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鄧健和錢謙的價值觀,顯然是全然不同的,肯定錢謙方才又胡說了些什麽,鄧健才會冷面以對。
不過說句實在話,葉春秋自覺得,若不是當初大家都從甯波到了京師來,又有自己這個潤滑劑,鄧健和錢謙是絕對八竿子打不着的。
倒是對這兩人的相處模式,葉春秋也早有習慣了,隻是微微一笑,并不去追根問底。
倒是錢謙耐不住這氣氛僵持,想張口再說點什麽,就在這時,外間的鄧夫人卻是小碎步地走了進來道:“老爺,有客來了。”
鄧健不禁擡頭看向鄧夫人,顯得很詫異!
竟然有客人?在青龍裏,願意來跟他隻喝茶的估計就是自己身邊的這兩位了吧。
似他這樣油鹽不進的人,說句難聽的,在這青龍,估計大家都當他是瘟神般看待,雖然剛剛上任的時候,大家都知道這個監察使含金量高,門前車水馬龍,好不熱鬧,可沒過幾天,大家就摸明白了鄧健的性子,便也沒人再來搭理他了。
現在倒好,哪裏來的客人?
鄧健一臉訝異地道:“問明了是誰嗎?若是閑雜人,直接打發走吧。”
鄧健就是這樣耿直,他來這青龍,就不是打算來交朋友的,人憎鬼嫌還差不多。
鄧夫人卻道:“這個人啊,你還非要見一見不可呢,他對我們鄧家曾有大恩情呢。”
聽自己夫人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鄧健不禁錯愕了,便道:“此人是誰,怎麽就有恩情了?笑話,我鄧健在這裏可沒有拿過人的半分好處。”
他仿佛自己受了羞辱一番,話裏帶着幾分氣惱,臉色也通紅起來。
鄧夫人歎口氣道:“今兒可發生了一件驚險的事兒呢,你是不知,方才車夫帶着咱們勤兒從學裏回來,說是在路上遇到了歹人,幾十個蒙面的大漢,竟是将勤兒劫了,真真是吓死了,那時候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哪,誰曉得這時候,這人從天而降,三下五除二,解決了蒙面的大漢,護着勤兒回了家,你說,這不是有大恩于我們鄧家嗎?”
坐在一旁的葉春秋明白了,原來如此。
鄧夫人口中的勤兒,正是鄧健的女兒,這位鄧兄隻此一女,平時将她當寶貝一樣,就恨不得跪在這位鄧小姐面前叫娘了,正因爲将女兒看得金貴,而青龍城裏也有女學堂,勤兒便一直被送去女學堂裏讀書。
可葉春秋無法理解的卻是,居然有人在光天化日下,膽敢劫持鄧家的小姐?可見這青龍的治安敗壞到了什麽地步。
若是鄧家的小姐有什麽閃失,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于公于私,葉春秋都爲之捏了一把汗。
鄧健的臉色微微一變,便皺着沒有道:“那勤兒可有受傷,可吓着了?”
鄧夫人道:“沒,我已讓人帶她回房裏歇着了!”
鄧健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接着想起鄧夫人方才的話,便連忙道::“不知那位送勤兒回來的壯士是誰?”
雖然這人耿直,可是這方面,鄧健倒還曉得知恩圖報的,于是便又想到了這号人物。
鄧夫人便道:“他自稱姓王,叫王德生。”
一下子,鄧健的臉色卻是凝重了起來,瞥了葉春秋一眼,接着道:“請進來說話吧。”
葉春秋和錢謙則都是不露聲色,隻安靜地喝着茶,不一會,便見一個身穿着儒衫的男子徐步走了進來。
此人面色白皙,長得清秀,氣質顯得很是儒雅,看着像個知書達理的讀書人,進來之後,先朝鄧健行了個禮,道:“學生見過大人。”
鄧健嗯了一聲,接着道:“噢,倒是有勞了你,若不是你,小女隻怕要慘遭毒手了。”
王德生道:“哪裏的話,學生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他顧盼着,眼睛看到了葉春秋,似乎感受到了葉春秋身上特别的氣質,不禁多看了幾眼,雖然如此,卻也不顯得冒昧,此時口裏則繼續道:“倒是聽說搭救的居然是鄧家的小姐,學生久仰鄧大人威名,心裏倒是歡欣不已,大人,令愛出行,可要小心啊,現如今青龍很不太平,三教九流,充斥其間,若是再遇到歹人,可就不好說了,大人若是有什麽擔心,學生倒是可以給令愛提供一些保護,往後小姐要出行,學生不才,願盡綿薄之力。”
他這話,說得倒是親切熱絡,又是不卑不亢的,舉手投足,盡顯儒雅。
葉春秋隻是坐着,依舊不顯山露水。
鄧健道:“不知你是哪裏人?”
王德生道:“學生祖籍是在南直隸,家鄉清貧,這才出關謀生,在這青龍,已有兩三年了。”
鄧健隻點點頭:“現在在青龍哪裏謀生呢?”
王德生歎口氣,道:“本業原是讀書,不過沒什麽本事,隻好做一些小買賣了。”
“做什麽買賣。”
王德生面色一笑,這笑容顯得很熙和,他徐徐道:“說來見笑,做的是一些不入流的買賣。”
“這青龍和别處不一樣,别處以做買賣爲賤業,這裏卻不分貴賤,你太謙虛了,不過……你的好意,本官倒是心領了。”
這便算是拒絕了王德生的幫助了。
王德生不以爲意的樣子,輕笑道:“那麽……就真正可惜了,往後大人需要什麽幫助,随時可以傳喚。”
鄧健眉毛一壓:“噢,這敢情好啊,卻不知先生住址在哪裏。”
王德生便笑道:“學生啊,四處走動慣了,倒是沒有常用的住址,若是大人需要傳喚,隻需派人到鄭記的腳力行打一聲招呼,學生自然來拜訪。”
這王德生說着,似乎覺得腦後有一股淩厲的目光看着自己,側眸看去,與葉春秋的目光恰好觸碰,隻是一瞬間,他便又忙将目光錯開,接着讪讪一笑道:“得罪,真是得罪了,學生還有事,下次再來拜訪吧,鄧大人既然有貴客,學生就不好打擾了。”
說着,長長一揖,便拜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