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健心裏還惱火着呢,臉皮抖了抖,終于還是道:“你買不起,這兒不是别處,沒有十七八萬兩銀子,想都别想。”
“呀,這樣便宜?”錢謙卻顯得很驚訝,而後喜笑顔開地道:“這敢情好啊,我就買個三五棟,我還有幾個兒子呢。”
鄧健眉頭一皺,忍不住道:“你哪裏來的銀子?”
錢謙霎時間像是給針紮了一下,眯着眼,不敢說,可是随即一想,不對啊,鄧健早已不是朝廷命官了啊!
錢謙便道:“在關内攢的,也不是很多。”
鄧健頓時眼睛瞪大,怒氣沖沖地道:“你可知道我是誰嗎?”
錢謙很無畏地道“你是鄧健啊。”
鄧健厲聲道:“我乃監察使,專門查的就是你這等贓官污吏。”
他本還想加一句亂臣賊子,卻終于忍住了,畢竟葉春秋特意交代過,錢謙要重新做人,過去的事不必提了。
錢謙卻是笑了,道:“你是魯國的監察使,與我何幹?我這銀子,又不是在這裏貪墨的,何況我到了這裏,隻是一個白身而已。”
鄧健有點傻眼了,一時間不知道該什麽。
倒是錢謙見他怒目金剛,仿佛将自己當作仇人似的,便道:“哎,鄧老弟,從前的事不提了,總而言之,我現在也不做官了,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我現在也自知自己罪大惡極,已經決心自此要洗心革面,你就别再追究了,可好?”
鄧健怒道:“你知道就好,你可記好了,這裏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到了這兒,好生做人,你雖不是官,卻也需要守規矩的。”
錢謙見他不苟言笑的樣子,心裏也是郁悶極了,他于是吞吞吐吐的樣子,過了良久,方才道:“其實有件事,我覺得還是非要和你說個明白比較好。”
鄧健盯着他,語重心長地道:“你但說無妨,隻要你自此之後,好好做人,我們之間,也不是沒什麽不可以說的。”
錢謙便道:“哎,我覺得爲了将來不至于引起誤會,還是先說了好吧,我呢……有紋銀近八百萬兩,到時候,你可别又說我的銀子來路不正,這是魯國,我重新開始就是……”
這下,鄧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很顯然,他抑郁了,甚至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他居然也沒有發怒,而是坐在車裏的沙發上一言不發,目裏滿是空洞。
“鄧老弟……鄧老弟……”
鄧健沒有回答,隻有錢謙擔憂的叫聲。
………………
葉春秋打算到了月底便動身,葉家阖族的遷徙,已經接近尾聲,而朝中的事,他一概不管,倒也落了個清閑。
這幾日,葉春秋反而把心思放在了會友上,與從前的一些舊識叙舊,明眼人都知道,葉春秋這一次出了關後,隻怕以後就不會輕易地回來了。
到了二十七,谷大用卻也來登門造訪了。
此時還是清早,葉春秋對此頗爲意外,在小廳裏見他。
谷大用見了葉春秋後,忙恭恭敬敬地行禮道:“殿下,今日廷議,陛下請殿下入朝。”
入朝?居然還派谷大用親自來請?
葉春秋覺得有些蹊跷,便道:“朝中的事,我已經不管了,既是廷議,我這外臣,還是不便參與吧。”
谷大用便連忙道:“議的就是殿下的事,所以陛下一早就親自囑咐過,讓奴婢來請。”
“議的是什麽事?”
“這……這是陛下說的,奴婢就不知道了,他是這樣交代,可到底議的是什麽,奴婢是真的不知。”
葉春秋哂然一笑,最終還是點頭道:“好,我随你去就是了。”
不過看天色,時候還早,現在天還未亮,畢竟是外臣,沒必要去得這樣早,葉春秋便讓人斟茶上來,請谷大用坐下。
谷大用隻欠了半個身子坐着,在葉春秋的跟前,如常的顯得很拘謹,道:“而今陛下确實有幾分天子的樣子了,昨天夜裏批閱奏疏,到了子時才去睡的,陛下的壓力不小啊,這樣的年紀,又是在新政的風口浪尖上,他不敢怠慢,每一份奏疏,一有不懂的地方,便讓夜裏當值的學士爲他解惑,哎……奴婢說句不該說的話,咱們大明真是要迎來一位聖君了。”
葉春秋心裏想笑,谷大用的這句話不該說的地方就在于,大明要迎來一個聖君,意思是之前的那位,就不是聖君了。
葉春秋卻裝作不知,因爲谷大用确實說的沒錯,那先皇确實不是東西啊,雖是這樣想,心裏卻頗爲懷戀,雖然心裏一直堅信朱厚照還好好地活着,可終究還是一直不知生死啊。
葉春秋道:“陛下是該這樣磨砺,我之所以要出關,怕的就是陛下生出依賴之心,雖是辛苦了些,可這樣也挺好。”
“殿下真是煞費苦心了。”谷大用想了想,道:“殿下當真過幾日就走了,不在這裏多住一住?”
葉春秋搖頭道:“不了,我在關外還有許多大事要辦呢,谷公公,往後有什麽事,你可以修書給我。”
這是一句囑咐,谷大用不假思索便應下,心裏卻明白是怎麽回事。
他現如今既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可與此同時,還管着廠衛,可以說,他算是眼下這大明朝最核心的人物了,葉春秋的意思是,若是關内出了什麽事,谷大用該第一時間讓葉春秋知道。
谷大用對此,當然是不敢怠慢的,心裏和當初劉瑾有着同樣的心得,不說這位魯王殿下的地位太超然了,就說這手腕能力,自己得罪誰都可以,唯獨就是不能得罪他,不然,估計自己死了幾百回都不知道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