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葉春秋會努力去回想從前的事,反而有些羨慕那個時候的自己!
他看着錢謙,錢謙像陷入了深思,而他則接着道:“那個時候,我就很相信錢大哥,知道錢大哥雖然對别人可能沒臉沒皮,陰險狠辣,卻絕不會出賣我的,那時……我才十二三歲吧,哈……雖是少年,卻就是對錢大哥有這份信任。”
“那時候多好啊,可怎麽到了今天,會變成這樣了呢?那時候,我的初心隻是想考一個舉人,隻有這樣,我葉春秋才可以揚眉吐氣,才可以不被人鄙夷是庶子,才可以衣食無憂,不被人輕視。可是……”
葉春秋說到這裏,皺起了眉頭,道:“我也記得,錢大哥那個時候所想的,就是攢銀子,拼命的斂财,銀子是個好東西呢,是不是?可是……到了現在,我們現在卻早已忘了自己的初心了,我的權柄越來越大,爵位越來越高,錢大哥你呢,你的心也大了,你我都不再滿足了,哈………男兒大丈夫嘛,怎麽會這樣輕易的滿足呢?這世上的誘惑,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這萬裏的江河,這無數豐饒的土地,還有遍地的美SE,哪一樣不動人心啊。”
說到此處,錢謙的臉已經不紅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似乎也想到了當初,當初的時候……若是在得意時去回顧,或許很是不堪,可是現在……再去回憶起來,竟是如此的美好。
葉春秋今兒倒是顯得很有興緻,雖是錢謙一直什麽都沒回應,他卻耐心很好地繼續道:“我爲了有今天,我殺了很多人,一次又一次的遭遇兇險;錢大哥呢,又何曾沒有做出犧牲呢,你四處廣結善緣,逢人巴結,你喊陛下爹的時候,你知道嗎?陛下的眼裏是輕蔑,當時鄧兄的眼裏,怕也是輕蔑,他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人啊!而我那時,雖可以理解你,可還是無法接受的,我那時在想,你無論如何,都已衣食無憂了,可爲何還要這樣作踐自己,可是後來,我明白了,因爲雖然你總是嘻嘻哈哈的,卻也有自己的雄心壯志啊,你和陛下,和我,和鄧兄,其實是沒有任何的分别的。”
“其實你抱怨得對,陛下天生下來,便是天潢貴胄,是儲君,所以他有資格有雄心壯志,鄧兄和我,金榜題名,鯉魚躍龍門,聖人門下,也該當有雄心壯志,不但别人不會取笑,反而會有敬重之心。可是你不同,你雖爲武官,實則卻什麽都沒有,有志氣的武官,是要遭人猜疑的,你想要證明自己,想要告訴别人,其實你還可以做得更好,所以……昨日之錢大哥,才會變成今日的錢大哥。”
“可是……”這時候,葉春秋見到錢謙的眼眶裏,已有淚水在打轉了。
葉春秋這個時候才想起兩人以往的相處,這些年來,嘻嘻哈哈的時候多,談公事的時候也多,可這樣發自肺腑的話,卻說得少。
葉春秋甚至想,如果當初自己多去關注一些,也不至于落到這個結局了吧!
深吸了一口氣,葉春秋繼續道:“可是……無論如何,昨日和今日都即将要過去,我希望明日的錢大哥,不必再證明自己,也不必再逢迎和巴結誰,明日的錢大哥,隻爲自己的初心活着。”
“哎!”錢謙重重歎息一聲,終于忍不住開口道:“老子真想賞自己一巴掌。春秋,我不是人,我對不住你啊。”
葉春秋卻是溫和一笑,道:“哪裏有什麽對得住對不住,當初錢大哥不知爲我解過多少次圍,沒有錢大哥,也許這世上早沒了這個葉春秋了,你說這樣的話,便是不将我當朋友,當兄弟了。陛下是我的兄弟,錢大哥也一樣,所以爲了陛下,我不惜去死,也絕不容有人殺入大内,同樣,也一定用盡所有的力量,也要讓錢大哥好好地活着。”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錢謙老臉又紅了,嚅嗫了一下,終于坦白:“其實當初,我在起事的時候,心裏也在想,若是……若是我成功了呢?那時候,我一定要在春秋面前耀武揚威一下,心裏還曾想,到時你看着大功告成的我,一定滿是吃驚,而我,則少不得要問一句話,你可知道老子錢謙的厲害。”
“哪裏料到啊。”錢謙哀歎連連:“哪裏會料到春秋赢了,竟對我說這樣的話,我……我真是不是人,我不是人啊……我小人之心,我是畜生……”
錢謙邊說,邊捶胸跌足,顯得痛不欲生。
葉春秋想到他身子還沒完全康愈,連忙按住他,虎着臉道:“好了,夠了。現在,我隻問你,錢大哥有什麽打算?”
“打算?”錢謙沉默了一下,竟是不知該如何說好。
葉春秋歎了口氣,道:“出關吧,随我出關去,鄧兄在關外,我也在關外,不管怎麽,關内已無錢兄的立足之地了,那就雖我一起出關去,出了關,也不做官了,做官有什麽意思呢,錢兄愛錢,這不是什麽壞事,我給你本金,你去做買賣,去經商,總要人盡其用。”
“我不要你的錢。”錢謙毫不猶豫地拒絕,可是話裏,卻隐隐接受了葉春秋的安排:“春秋送我出關就很好了,我自己做買賣。”
葉春秋卻是固執地道:“你自己如何經商?總要有本金啊!”
“本金我有的。”錢謙臉又不自覺地紅了起來,聲音也沒有剛才那麽高昂了:“想來,是夠經商之用的。”
葉春秋不禁笑了,道:“就你那幾千幾萬兩銀子?”
“是……是七百七十萬兩……都是我這些年……攢的……”錢謙顯得底氣很不足,尤其說到攢字的時候,幾乎不敢去看葉春秋的眼睛。
葉春秋頓時雙眼一瞪,一口老血差點沒忍住給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