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對朱厚熜來說,從他帶着大隊人入宮開始,他就沒有了回頭路了。
現在事情緊急,一旦決心奪門,就勢必要在最短的時間之内控制住紫禁城,隻有如此,才可以做到萬無一失。
别看他現在占盡了優勢,可是有優勢,并不代表大勢已定,畢竟在這京師之中,還有不知多少人沒有表态,京師内外十餘萬軍馬,更多的人都在觀望風向。
一旦決定動手,在法理上,他就已經占了下風,若是不迅速在今夜拿下太後和太子,還有那葉春秋,一次性的永絕後患,那麽,誰都可以借此來做文章。
現在這深宮難以攻破,火炮就成了最好的手段,動用火炮轟擊後宮,頃刻之間,就可使後宮成爲一片火海,到了那個時候……這大内就算有再高再厚重的牆,也擋不住他了。
他的心裏,此時更是滿滿的諷刺,火炮是從鎮國府那兒來的,而鎮國府,卻是葉春秋所有,葉春秋……哈哈,倒是成了商鞅,而今是作法自縛!
想到這裏,朱厚熜的心情更加激昂起來,再不遲疑,便厲聲道:“快,立即……”
“殿下!”
就在這時候,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随着聲源看去,說話的正是錢謙。
錢謙朝朱厚熜行了個禮,道:“殿下,現在一旦動用火炮,大内勢必損傷慘重,這樣一炸,太後和太子若是死了,于殿下來說,也未必是好事。”
是啊,既然是奪門,若是将太後和太子都殺了,在法理上,就更加站不住腳了,當然是将他們生擒,而後将他們控制在手裏,讓太後發懿旨,等他名正言順地登基之後,再解決掉他們。
隻是……
朱厚熜的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惱怒,冷聲道:“事情緊急,哪裏還顧得了這麽多?他們是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本王固然還有一念之仁,可是他們要負隅頑抗,就怪不得本王辣手無情了,來人……”
錢謙眼眸一閃,這時候,他本該閉嘴的,朱厚熜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可錢謙卻是依舊道:“那麽葉春秋怎麽辦?葉春秋也在大内。”
朱厚熜當然知道錢謙此話何意,心裏的怒氣更盛,道:“是他自己找死的,現在如何管得了這畜生。”
錢謙臉色一沉,卻是道:“可是殿下别忘了……”
“忘了什麽?”朱厚熜對錢謙顯然已經生出了一些厭惡了。
聽着朱厚熜話裏的語氣不善,錢謙卻是擡眸,直視着朱厚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看來殿下果然忘了,殿下曾經向卑下許諾,無論如何也會留下葉春秋的性命,想當初,殿下可是立過誓言的,怎麽,殿下難道想要背信棄義嗎?”
背信棄義,在這個時候,這四個字并不是出現得好時候。
朱厚熜的臉色驟然變了。
他一直都知道這錢謙跟葉春秋的關系并不匪淺,可料不到錢謙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想着這個。
他心裏升騰起了一股無名之火,便冷冷地道:“事态緊急,這是非常之時,錢都督還想學婦人惺惺作态嗎?”
他本以爲,自己的一席話會讓錢謙有所收斂,孰料這時候,錢謙卻是道:“還請殿下信守承諾。”
“本王若是不信守呢!”朱厚熜已是壓抑得久了,這個時候,他心裏不安的情緒已經不斷地滋生蔓延,此時已經顧不得這許多了。
隻是他話音剛剛落下,錢謙這‘莽漢’卻是突然面色一冷,目中掠過了一絲殺機。
随即,在所有人的意想不到中,他揚手,高高地舉起,接着竟朝朱厚熜的臉上,狠狠地甩了下去。
啪!
聲音非常的清脆,卻是驚住了所有人。
朱厚熜怎麽也想不到錢謙居然敢這樣做,他眼前一花,這一巴掌甩在他的臉頰上,随着這力道,他的臉随之歪到了一邊。
瞬時,一股火辣辣的疼痛自他的臉頰上傳來,朱厚熜疼得龇牙咧嘴,忙是捂住自己的腮幫子,身子打了個趔趄,直接歪倒在地上。
自這清亮的耳光之後,太和殿裏驟然安靜下來。
數十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每一個人的面上都帶着不可思議之色。
似乎能聽到的,也隻有朱厚熜粗重的呼吸。
也就在這個時候,铿锵一聲……
三千營和神機營的指揮紛紛拔刀,身後的護衛見狀,也紛紛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錢謙身後的十幾個護衛在慌亂之後,也意識到了什麽,紛紛長刀拔出。
帶着鋒芒的刀劍紛紛指向對方,氣氛在瞬間裏緊張到了極點,雙方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恐懼。
此時隻要有一丁點的火星,這太和殿裏,便是一場殺戮,甚至整個皇城裏的叛軍,也少不了各自反戈相向。
錢謙已經按着腰間的長刀,任幾柄刀指着,身後的勇士營護衛早已擁簇在了他的身邊,亦都是緊張無比。
此時,錢謙一字一句地道:“我說過,還請殿下信守承諾。”
倒在地上的朱厚熜,眼裏既是震驚,又是不甘,他咬牙切齒,終是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猛地,他又擠出了一些笑容,道:“是本王的錯!”
說出這幾個字的時候,朱厚熜的心都仿佛在淌血。
他曆來是個唯我獨尊之人,可是此時,卻不得不含笑道:“事情緊急,以至本王竟是差點忘了此前的承諾,哈……”他開始幹笑,随即上前握住了錢謙的手臂道:“本王真是糊塗啊,錢都督,下令攻城吧,傳令下去,不得動用火炮,錢都督是個講義氣的人,本王……又怎麽可以言而無信呢?本王最欣賞錢都督的,就是這一點。”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終于在朱厚熜的求軟之下消弭了個無影無蹤。
錢謙方才朝朱厚熜抱手一禮道:“如此甚好,殿下在此安坐,卑下親自去督戰,今夜一定要攻入大内。”
朱厚熜很勉強地擠出笑容道:“好,有錢都督親自督戰,本王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