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或許懶惰,或許對朝中的事不太上心,可是這小聰明,卻是不少的。
尤其是占人便宜這個技術活,那真是一流。
朱厚照希望他送份大禮,給人做個榜樣,顯然其他人也就不好意思隻送上一點心意了。
其實這倒不是什麽大事,更何況以葉春秋現在的财力,什麽好禮物送不上?再說,以他們兩的交情,這是爲朱厚照出力,葉春秋就更不會吝啬。
葉春秋沒有半點遲疑,笑着答應下來,朱厚照心情大悅,那眼眸亮得就像已經看到了堆積如山的大禮。
可這歡喜之餘,卻又猛地想起了那些讀書人,心裏不禁浮起幾分憂慮,忍不住道:“話說,你今日碾了他們,他們不會鬧出什麽事吧。”
其實朱厚照對于讀書人,還是很忌憚的,想他也是吃過讀書人的虧的,在他心目中,這些人就是牛皮糖啊,你不理他們,他們就鬧得沸沸揚揚的,可你若是順了他們的心,他們便大受鼓舞,接着就是層層加碼了,可你生氣了,找了幾個倒黴鬼來打一頓,結果就等于是捅馬蜂窩了,人家非但不懼,反而鬧得更厲害了,而你就少不得惹上一身麻煩。
現在橫豎都要鬧,直接将人碾了,這些人肯定不會這樣輕易罷休的。
葉春秋看着朱厚照一臉擔憂的表情,依舊泰然自若地含笑道:“陛下不必操心這件事,臣來處理就可以了。”
朱厚照顯得半信半疑,隻是想到葉春秋一直以來的能耐,倒又放心了一些。
從朱厚照那兒告辭出來,葉春秋的心情總算愉悅了一些。
劉瑾親自送葉春秋出的宮,路上小心地察言觀色,其實太監有太監的好處,那就是完全沒什麽節操,若是一個大臣打定主意投靠自己,免不了面上還得端着,生恐被自己看輕了,可是太監不一樣,人家可沒什麽心理障礙,你讓他叫你爹,他也絕不會猶豫。
葉春秋與劉瑾并肩走着,不急不忙地道:“劉公公,那邊的情形如何了?”
“哪邊?”劉瑾愣了一下。
葉春秋失笑道:“當然是朝陽門那邊,你可别說你不知道,你是内行廠的掌印,這件事,你肯定有關注的,方才一定有人來禀告給你了吧。”
劉瑾便露出一臉苦笑,随即道:“是啊,是有奏報來了,奴婢也不是想要瞞着公爺,還不是怕公爺聽了不高興嗎,也不知該說不該說。哎,那些讀書人還沒有走呢,方才碾死了一個,一幹人浩浩蕩蕩的擡着屍首,直接跑去了順天府,開口就說要讨還公道,以公爺現在的身份,順天府哪裏敢審啊,所以這些人也就僵持在那裏了,公爺,數百個讀書人呢,而且照這樣子,馬上就有更多的人去聲援了,看來這下真要鬧大了,公爺,方才确實有些過火了。”
“過火?”葉春秋詫異地看着他,什麽時候劉瑾這樣的溫良了?這可不像他的風格啊。
劉瑾似乎看出了葉春秋心思,便笑道:“奴婢這個過火,意思和公爺所想的可不一樣,奴婢說過火的意思,是遇到了這等事,公爺就不該出面,這些個讀書人,要整還不容易?公爺給他們一個笑臉,人走就是,待會兒,随便吩咐一些錦衣校尉去打就是,打死幾個,那也是錦衣衛不知輕重,不是?這污水啊,自是潑不到公爺的身上來,公爺,這就是要殺人,那也不能自己親自出手啊,您是什麽人,何必要惹這麻煩?再退一萬步說,這京師裏頭想爲您效命的人,可多着呢,其實您連吩咐都不必,自然有人想在你面前賣個好,無論是秋後算賬,還是借刀殺人,這法子多的去了。”
葉春秋呆了一下,心裏明白了,劉瑾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之所以覺得這樣不妥,覺得自己過份,是因爲自己親自出面去整人,堂堂鎮國公做這樣的事,這叫授人以柄,其實真要弄死人,可以有很多的辦法。
他在怪葉春秋太沖動了。
葉春秋則是搖搖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無非是背後下黑手罷了,不過,這一次是這些讀書人太過了,其他的事,我倒是可以忍,别人怎樣想怎樣說都好,可是我最瞧不上的,就是這些誇誇其談的人,治國平天下,他們不會,馬革裹屍,他們嫌輕賤,他們自覺得自己是一股清流,每日聚在一起,坐而論道,說這個不好,那個不是,偏偏這樣的人,反而成了人上人,他們隻會挑人的錯,仿佛自己是完人一樣,實則卻是單靠磨他們的嘴皮子,自認他們不會犯錯。”
“在他們眼裏,我就該流了血、流了汗,然後就該功成身退了,隻準他們靠四書五經來求他們的功名,然後位極人臣,其他人就卻非要安貧樂道不可。”
“我若是今兒不撞了他們,我良心過不去……”說到這裏,葉春秋反而像是一個草莽之人,哪裏有半分翰林出身的樣子。
他似是積下了滿肚子的氣,頓了一下,又繼續道:“老子和那麽多人在關外和拼命和經營,哪裏輪得到他們來指指點點?我若是功成身退,那些跟着我在關外流汗又流血,腳踏實地去鎮守邊關,開疆拓土,造福百姓的人,又該怎麽辦?我都退了,他們要不要退?我這樣的功勞都不能得到該得的,那麽其他人功勞沒我大的,是不是也該遂他們的心願,也該滾到一邊去?”
“其實說穿了,這些人,哪裏是心懷天下,是爲了蒼生社稷?隻怕蒼生社稷在這些人心裏,是狗屁不如,他們要的,無非是争權奪利而已,沒了我葉春秋,那麽我葉春秋留下來的權利,自然就有人來繼承,沒了王守仁,沒了孫琦,沒了這些人,朝中自然有人要取而代之。關外這天大的利益,我若不取,就會有人去取,我退讓,别人就會進步,我一退再退,他們就可得寸再進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