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在他剛到京師,毫無預警之下,突然鬧出這麽一遭,反而是最難纏的。
葉春秋沉默了一下,道:“噢,原來是這個事,此事可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這事,還是得陛下聖裁爲好。”
既然今天下了決心攔在這裏,周濤當然是不肯罷休的。
葉春秋才說罷,周濤便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道:“陛下當鎮國公是兄弟,引爲腹心,自然是對鎮國公恩榮有加,即便是希望鎮國公能夠急流勇退,怕也開不了口的,這等事,自然是作爲臣子的人去揣摩陛下的心意,由鎮國公主動提出更好,即便陛下不肯,鎮國公若是淡泊名利,将陛下當作兄長,自該爲陛下着想,挂冠而去,我等深深佩服鎮國公爲人,還望鎮國公三思。”
三思?
呵……
葉春秋又有了想笑的沖動了,不禁懷疑,是他在許多人的眼中的智商太過低,還是他顯得還不夠英勇?
葉春秋眯起了眼,若是了解他的人,便能看出他已是動了幾分怒氣了,隻聽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若是不肯呢……”
葉春秋這時候,是真的怒了。
這些滿口大道理的人,爲了小小一個功名,用功苦讀,滿腦子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可轉過頭,卻跟自己談淡泊名利,讓自己放棄一切功名利祿?還真虧得這些人說得出口。
葉春秋還沒見過臉皮如此厚的人,厚倒也罷了,這些人居然還能振振有詞,一副爲了别人好的樣子,令他厭惡到了極點。
既然如此,你們不要臉,那我葉春秋還跟你們講究什麽臉面?
顯然,周濤還有這些讀書人,還真是沒有料到葉春秋居然直接這樣反問,周濤反而愣住了。
這鎮國公不按套路出牌啊,雖然早知這個家夥肯定是不肯的,可不是該婉轉些的嗎?
周濤雖是愣了一下,卻有着幾分機智,便道:“若是公爺不肯,那麽我等,便長跪于此,絕不起來。”
道德綁架……
葉春秋的腦中在電光火石之間,飛快地閃出了這個詞。
爲官已多年,不管在朝堂上,還是戰場上,什麽人沒遇到過?可令葉春秋覺得最可恨的,就是這種人!
這種人,慷他人之慨,打着大義的名分,卻讓别人舍棄自己的東西,偏偏他們還振振有詞,滿口的什麽江山社稷,什麽黎民蒼生,可事實上,他們一點也放不下利益和權力,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葉春秋目光似是無波地看着周濤,可這平靜目光的背後已凝聚着怒火。
他直直地盯着周濤道:“噢,現在我明白了,原來我葉春秋在你們眼裏乃是周處,上山伏虎,下海誅了蛟龍,如今在你們眼裏,我葉春秋反而成了禍害,好,好得很。”
這周濤等人卻依舊一派振振有詞之态,立即接口道:“公爺,我等也是爲了江山社稷。公爺不退,奈蒼生而何?”
葉春秋終究是不打算再溫和處之了,厲聲道:“是啊,你們也是爲了江山社稷,真是好大的帽子,我就問你,大同瘟疫,你們人在哪裏?你們除了捶胸跌足,人在哪裏?倭寇襲擾江南,你們又在哪裏?你們不是心裏想着社稷嗎?佛朗機人狼子野心,你們在幹什麽?鞑靼人席卷大漠,天下危如累卵,你們又在哪?什麽江山社稷,什麽心裏爲了百姓,你們也隻有這張嘴上挂着爲民請命,還有什麽?”
“想要我急流勇退?”葉春秋冷冷一笑道:“就請你們先去大漠裏駐守幾年邊關再說吧。”說罷,再也不遲疑地直接轉身上了車去。
葉春秋剛到京師,本不想鬧出什麽事情,奈何有些時候,你不找麻煩,麻煩卻要找上你。
周濤等人的一番令葉春秋極其厭煩的言辭終于耗盡了葉春秋的耐心,葉春秋索性也不想再耐着性子跟他們講那些隻有以他們的目的爲先的道理。
葉春秋的一番嚴厲的反問,周濤等人的面上卻豪無慚色,在他們心裏,葉春秋分明是在狡辯,拿着從前的那些功勞在此賣弄罷了。而他們,所爲的就是爲民請命,是爲了國家社稷着想,陛下不忍摒棄這兄弟之情,自己等人理當挺身而出。
葉春秋上了車,吩咐車夫道:“走吧,我還要入宮見駕。”
車夫卻是爲難地道:“公爺,這些生員将路堵着了。”
葉春秋坐在車中,此時的臉色反而顯得極其淡然,道:“那就碾過去。”
“是。”這車夫得了葉春秋的吩咐,倒也不客氣了,不過看到這馬車前烏壓壓跪着的生員,心裏不免還是有些發寒。
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揚起了缰繩,正待要駕馭馬兒前行。
就在這個時候,街尾卻是傳來嘈雜的聲音,無數魚服的錦衣衛像是突然灑下的漁網,從四面八方沖了來,顯然是試圖要将這些攔截葉春秋車駕的讀書人驅走。
奈何這些生員依舊不爲所動,頓時連錦衣衛們也顯得無可奈何起來。
卻是在少頃後,劉瑾匆匆地帶着幾個校尉趕來了。
劉瑾看了一眼這僵持的場面,便快步去見葉春秋,道:“公爺,陛下得知公爺今日到了,讓奴婢前來迎接,哎呀……這是怎麽回事,怎麽這兒,這麽多的生員?這些生員,好大的膽,這是誰的指使?公爺,你放心,這事兒,奴婢來辦,務必将這些人趕走,絕不耽誤公爺的時間,至于這些人背後是誰主使的,奴婢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真是不像話,太不像話了!”
劉瑾跟葉春秋說話,從前還是自稱咱,可現在卻自覺地自稱是奴婢了。
這其實也不算犯忌諱,因爲葉春秋已貴爲宗室,又是陛下的禦弟,連當今太子都稱葉春秋一聲亞父,他自稱奴婢,也沒什麽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