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接着看向這拓拔道:“既如此,那麽你立即修書一封,讓你的父汗帶着本部人馬至鎮口去,琪琪格既要探視她的父親,作爲丈夫的葉春秋怎麽能不陪同呢?你們在那兒會和吧。”
這個要求,倒是讓拓拔踟蹰了。
鎮口距離青龍較近,那裏曾是鞑靼鐵騎兵敗的地方,而且既然鎮國公也去,那麽肯定是會帶上新軍。
這關系到的……就是互信的問題了。
你希望取信于大明朝廷,顯示自己并非是使詐,那麽也必須拿出一點誠意來。
既然是真心歸附,你怎麽可能還擔心呢?
可話又說回來,若是當真去了,拓拔又如何完全相信新軍不會借此機會對鞑靼人斬盡殺絕?
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問題,可若是不去,後果是顯然的,經過鎮口一戰後,已經用血的教訓令拓拔非常的明白,大明已經有了将鞑靼人趕盡殺絕的資本,這個時候,鞑靼人根本沒有談條件的本錢。
想了想,拓拔無奈地道:“我會派出信使通報父汗。”
父汗做什麽決定,這當然是父汗的事,他沒有一口答應,隻是答應修書。
朱厚照颌首點頭道:“既如此,事情就這麽定下來吧,你既來了都城,春秋與你的妹妹也沒有這麽快成行,那麽……你就且先住下吧。”
他看了諸卿一眼,随即便道:“退朝。”
說罷,便站了起來,隻是目光卻是落在了葉春秋的身上,道:“春秋,随朕來。”
朱厚照的這個決定,對葉春秋來說,可謂是影響深遠。
他很清楚,鎮遠國本是作爲小藩國的存在,表面上,好像和朝鮮、安南一樣,可實際上,卻隻是作爲大明的依附存在。
鎮遠國以北,乃是錦州,接着便是遼東,向南,則是山海關和關内,向東,是汪洋大海,唯有向西,則是茫茫的草原。
若是這一次,鞑靼人遁入了大漠,朝廷勢必會開始深入大漠,建立無數的據點,整個鎮遠國,本質上就已經徹底地被大明的疆域所包圍。
這鎮遠國,自然而然也就如絕大多數的宗室藩國一般,比如南昌的甯王的翻地,不過屬于國中之國。
可是這一次的這個決定,卻形同于是将鎮遠國釋放了出來,等同于将整個大漠徹底地劃歸了鎮遠國所有,如此一來,可以施展拳腳的空間,就實在太大了。
當然,這對朝廷不無好處,因爲關外本就是朝廷鞭長莫及的地方,即便是占了這茫茫的草原,朝廷的統治方式,大抵就是不斷地築城,就像遼東一般,将無數的據點星羅密布的布置在整個遼東,而後再委派軍戶駐防。
這樣要動用的人力物力,可謂是天文數字,更何況,朝廷養着各處邊鎮,就已經入不敷出了,若是還要加一個大漠,這得需要多少的軍馬?
可若是以葉春秋侍妾琪琪格的名義統治鞑靼部,這統治的成本可就少得多了,鎮遠國就相當于成爲了大明北疆的一道城牆。
當然,有得就會有失,誠如大家所擔心的一樣,鎮遠國若是得了整個大漠,統領着數十萬的鞑靼人,還有未來越來越多的漢人牧民已經匠人,這會不會成爲朝廷的隐患呢?
朱厚照還是決心相信葉春秋。
而理由似乎也很簡單,誠如他在朝會上對大臣們所說的那般,那些擁有帝王之術,每日防備着别人的王朝,又有幾個好下場的?朱厚照是講義氣的。
葉春秋心裏,卻也是掙紮,他不知道未來會如何,心裏隻是感激朱厚照的無條件信任。
葉春秋随着朱厚照到了暖閣,朱厚照坐下,便道:“春秋,你是怎樣想的?”
他這樣問,當然是問這統治大漠的事。
葉春秋想了想,才道:“臣弟其實想要的,不是大漠。”
“嗯?”朱厚照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葉春秋道:“怎麽,你不想要?”
葉春秋失笑道:“天下何其之大,就如那佛朗機人,他們在我大明數萬裏之外,可見大明不過是偏居一隅而已,陛下,這天下的土地,實在太多太多了,臣弟以爲,陛下方才說到卧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其實正是因爲曆朝曆代的君王,目光過于短淺,正因爲短淺,所以才惦記着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才生怕自己手裏的這麽些土地和财富被人所染指,于是日思夜想的,總是生怕被人掠奪了自己手裏的東西,這本質是私心。可是換一個角度去看,這諾大的天下,有這樣多的土地需要開拓,有這樣多的臣民需要去征服,隻看着眼前的這些蠅頭小利,又有什麽意思呢?陛下是雄主,所以陛下才有這樣的胸懷,才準許了琪琪格的事,所以臣弟佩服陛下的眼光。”
卧槽……
朱厚照完全不曾想過,居然還能有這樣的理由!
可是葉春秋這麽一說,他倒是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他研究了太久的輿圖,當然知道葉春秋說的是什麽。
朱厚照爽朗地大笑一聲道:“對,你說的很有道理,天下太大了,大明即便占有了大漠,可是這身邊,豈不又多了羅斯人?這羅斯人又成了心腹大患,若是再占了羅斯,依舊還會有無數的心腹大患,這大漠,朕賞給你,是因爲朕不稀罕這些。”
說到這裏,朱厚照頓了一下,深深地看着葉春秋,才又道:“這是因爲,這不是朕親自開拓來的疆土,朕要開疆拓土,朕自己去。”
這似乎成了朱厚照一個很好的理解,當然,能下這個決心,朱厚照若說心裏沒有掙紮,卻是假的:“這一次,已經證明了你的富國強兵之策,是确實有用的,因此這商稅之法推行起來,看來也是勢在必行了。”
卻在這個時候,他突然神色黯然起來,接着道:“隻是朕萬萬料不到,李東陽居然如此居心國策叵測啊,哎,這件事,讓劉瑾去查辦吧,春秋,你也是乏了,回去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