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他便道:“現在,我們要堅持住,隻要再堅持三日,山海關的援軍,就該到了,屆時,關内的大軍會源源不斷地增援這裏,但在此之前,我們絕不可以給鞑靼人一丁點的機會。”
他邊說,邊眯着眼,見天色亮了一些,連忙舉起了望遠鏡繼續往前望去。
隻是……奇怪的事兒發生了。
前頭那數百風馳電掣的鞑靼人,居然開始四散而逃?
這……又是什麽情況?
事實上,這幾天都是這樣的情況,許多鞑靼人匆匆而來,可是看到了牧人,卻是絕不肯交兵,轉身便走,甚至看起來,惶惶如喪家之犬。
不過……在這之後,顯然有一支隊伍來了,隻是霧太大,卻還是看不甚清。
朱厚照的心裏不禁在想,巴圖蒙克,曆來狡詐,他一定包藏了什麽禍心。
等着吧,巴圖蒙克,朕一定會割下你的首級,爲春秋報仇的。
想到春秋二字,朱厚照的心情,又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許多的往事,便又走馬燈似的在他的腦海裏一劃而過,令他心裏沉甸甸的。
對方終于停下了,似乎也發現了這裏的情況。
緊接着,有人飛馬而來,高聲大呼:“前方是誰?”
竟是漢話?
聲音竟還很熟悉?
事實上,不隻是朱厚照,陣前的許多人都已經開始議論起來。
這聲音太熟悉了,尤其是對新軍來說。
那人馬又打馬上前數十步,才道:“第四大隊大隊官楊曉何在?我們回來了。”
有人從壕溝裏冒出頭來,他便是大隊官楊曉,他的腦子現在有些發懵,方才叫的就是自己啊,而且這聲音,還讓他愈發的感到熟悉,可……
依舊沒聽到回應,那人便又開始勒馬,繼續打馬前行,邊道:“抱歉得很,沒有事先派人回來送訊,我先帶了一部人馬回來了,現在這大漠上,到處都是亂兵,若是派出斥候,不免容易遇到危險。”
他便是葉春秋,修整了一日之後,便火速地帶着一部人馬南下,他生恐有亂兵襲擊青龍,所以專門讓一個大隊騎了馬,一路風馳電掣地南下,而今葉春秋已是疲憊不堪。
這一路,确實是兵荒馬亂,到處都是三五成群的敗兵,這些敗兵哪裏還敢和新軍交戰?見了新軍,就下意識地瘋狂逃竄。
結果這葉春秋帶着人,便如一群老虎驅逐着可憐的羊群一般,在他們的前頭,總有一群鞑靼人風聲鶴唳地抱頭鼠竄。
看到了青龍外的陣地上有火光,葉春秋便曉得,這裏有新軍整裝待命了,自然也就輕松起來,勒馬到了陣前,又大叫道:“楊曉,楊曉呢?”
非常的安靜,剛才還有細小的讨論聲,可現在,竟然一下子靜默了下來。
事實上,所有人都已經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這是公爺,絕不會錯的,公爺在新軍不知訓過多少話,這個聲音,誰人不知?而且人家能直接喊出了對隊官楊曉的名字,這不是公爺是誰?
鬼……
而今天色還是昏昏的,許多人的第一反應,便覺得渾身四遭都是冷飕飕的,這不是鬼是什麽啊?
公爺已經死了啊。
這是已經是闆上釘釘的消息,大家都已經接受了這個噩耗,也默認了這件事。
可是……
許多人還是忍不住從壕溝裏冒出了頭來,可是依然看不甚清。
此時,葉春秋已經下了馬,直接往陣地這裏走過來,不明就裏的葉春秋的心裏有點兒惱火,這些家夥,都瘋了嗎?他帶着人馬不停蹄地一路南下,早已累得夠嗆,哪裏還有心情陪着這些人在這裏磨磨蹭蹭?
接着,葉春秋便跳進了壕溝裏,裏頭的生員見有一個人影跳下,連忙驚恐地避開。
其實,雖然這些人都是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可是對于鬼神,卻還是多有敬畏。
公爺果然不愧是公爺,便連死了,都可以在這個時候來……看來……他是放不下啊。
很多人已經後悔自己沒有帶幾把黃紙來了,不管怎麽說,公爺可能在地下挨餓受凍了,是不是該給他燒點東西?
“公……公……公……”一個小隊官瞠目結舌,老半天才反應過來。
他看清了葉春秋,栩栩如生啊,他期期艾艾地道:“公爺,卑下見過公爺。”
葉春秋厲聲道:“怎的沒有一丁點男子氣概,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都去哪裏了?”
“我……我……我……”
終于有人跪了,不知是因爲尊敬,還是因爲特麽的受了驚吓。
大家也反應過來,紛紛拜倒。
葉春秋道:“楊曉在哪裏,爲何沒有回應?”
“在……在……在……”
………………
朱厚照覺得陣前有些古怪,他皺起了眉,心裏已經閃過了許多個念頭。
是說客嗎?是想來說降的?這個人說的是漢話,那麽……是不是俘虜了的新軍生員,被鞑靼人趕了過來動搖軍心?
就在這個時候,一下子的,那陣地上突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
朱厚照不可置信,心裏猛地咯噔了一下,果然啊……
朱厚照握緊了手上的劍柄,卻見有人火速地朝着這個方向奔來。
朱厚照臉色一拉,已是全力戒備,可在這個時候,這人到了門前,行了個禮道:“臣弟,見過陛下……”
接着,這人擡頭,朱厚照一下子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臉,這是一張對朱厚照來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了,可是現在,朱厚照卻有些陌生。
他下意識地道:“春秋?冤有頭債有主啊,你不去尋巴圖蒙克,卻來尋朕做什麽,朕欠你的嗎?”
“啊……”葉春秋有些發懵了,怎麽聽,朱厚照的這話都說得太理直氣壯了。
事實上,葉春秋自進入壕溝裏,就覺得很是奇怪,當有人告訴他,陛下在這裏的時候,他已來不及聽那些生員們解釋什麽了,便迫不及待地來尋朱厚照了。
陛下竟在這裏,他不是在大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