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聽罷,不禁哽咽起來,連忙拜倒道:“陛下,奴婢萬死啊。”
朱厚照卻是瞪了他一眼,決絕地道:“又是這一套,給朕收起你的淚來。”
劉瑾眼眶發紅,他知道這是陛下有了死志,是真正的決心要與即将而來的鞑靼人一決雌雄,現在陛下讓他回去,他竟不知該怎麽說才好。
朱厚照說罷,便朝向李東陽,勉強一笑道:“李師傅,你也一樣,留在這裏,徒勞無益,你和劉瑾一起回去吧,回到京裏,好好地輔佐太子吧,朕……讓先皇,還有李師傅失望了。”
李東陽便一副悲壯的樣子,哽咽地道:“陛下,老臣願與陛下共存亡。”
朱厚照揮揮手:“别說這些可笑的話,這是武人的事,和你們都沒關系,青龍的百姓,朕也打算疏散,可山海關的援軍還沒有到,人手不足,若是沒有足夠的護衛,一旦被小股的鞑靼人追擊和騷擾,可能情況更遭,你們先走吧,朕在很久以前就希望有一天能橫掃大漠,能血戰關外,竟不成想,這些或許沒有做到,倒是這馬革裹屍,怕是要做到了,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去吧,去吧,現在就走,車馬,朕已準備好了,你們盡快走,再遲,可能就來不及了。”
“陛下……”劉瑾突然有了一絲不舍。
朱厚照卻是不斷擺手:“滾吧,少在這裏啰嗦。”
被朱厚照催促着,劉瑾最後還是哭哭啼啼地和李東陽走了出去。
劉瑾顯得失魂落魄,隻渾渾噩噩地走着,可是心底裏卻是有些想要回身折返回去。
其實自入了宮,劉瑾便去了詹事府給朱厚照作伴,其中的苦樂,自是不必待言,可這半輩子,某種意義來說,劉瑾與朱厚照雖是主奴,可朝夕相伴,又何嘗不是親人呢?
劉瑾的一切,都維系在朱厚照的身上,而今,實在令他痛心啊。
固然劉瑾在天下人的眼裏,怎麽都不是個好人,可是人就是一體兩面,誠如一個人人憎恨的貪官,固然是人人欲得而誅之,可是在此人的親朋好友的眼裏,可能他便成了大家的依靠,可能他會是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一個好兒子,劉瑾自不是什麽東西,可想到留下朱厚照孤單單的一個人在這裏,竟也是失聲痛哭。
可他知道陛下是勸不動的,于是隻能邊走邊哭,顯得十分的悲怆。
李東陽卻是疾步走上前來,道:“劉公公,你看,我們就要回京了,回京之後……”
劉瑾駐足,一雙淚眼,猛地惡狠狠地瞪着李東陽,他的眼神,竟是無比的猙獰和可怕,他咬牙切齒地看着李東陽,突然發出森森一笑:“滾開!”
李東陽便隻是一笑,他不介意劉瑾對自己的态度,因爲自己抓住了劉瑾的把柄,偏偏,他很清楚,劉瑾将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麽都金貴。
所以他很确定……劉瑾遲早會就範的,對這樣的人,不必去強迫什麽,因爲劉瑾自己遲早會想明白這關系,最終會乖乖地來找他的。
李東陽的心裏可謂是成竹在胸,這一次出關,似乎除了一開始受了一些折騰,似乎接下來都很順利。
葉春秋那家夥,居然自己作死,呵呵……
李東陽一想到這個,就感到生活很美好。
………………
劉瑾和李東陽走了,可是山海關的援軍還沒有抵達,隻是來了一隊前鋒,可這畢竟隻是杯水車薪。
朱厚照又是一夜未眠,他隻站在鎮國府公房的落地窗前,看着外頭清冷的街道,心裏一時有些茫然。
就在這拂曉時分,卻是有人匆匆而來道:“陛下,有大規模的鞑靼人朝青龍來了,浩浩蕩蕩,看不到盡頭。”
來了……
終于還是來了。
這裏不比關内,關内的戰争,大軍征發和集結,都需要大量的時間,可是在這裏,卻是全然不同,因爲這裏一片坦途,因爲這裏是千裏原野,因爲這裏的交通工具大多是馬,甚至這裏不需要辎重,隻需要驅趕着牛羊前行就可以了,紮營時,直接殺牛烹羊,便可填飽肚子。
在鞑靼人來之前,即便有警訊,那也不可能提前幾天得到,有的時候,甚至隻給你一兩個時辰的準備時間。
朱厚照毫不猶豫地道:“下旨,諸軍做好準備吧。”
接近兩萬多的牧人們,這時已被警鍾所吵醒,他們紛紛起身,帶上了自己的騎槍,找到了自己的座馬,兩千的新軍,也迅速地進入了自己的陣地。
任誰都明白,這是一場即将而來的苦戰,很有可能,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裏,可是對于許多人來說,他們已經沒有選擇了。
朱厚照親自帶着禁衛,匆匆地趕到了陣地上,此時才是卯時,天色昏暗,即便是他舉起了望遠鏡,前方的景物也看不清晰,不過大地上,有戰馬的馬蹄聲……
這是鞑靼人,準是鞑靼人沒有錯了。
大量的斥候放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就有人來彙報道:“陛下,前方有數百的鞑靼人隊伍,後頭似乎還尾随着一支軍馬,足有三四千人之多。”
才這一點人?
雖是這樣想,可是朱厚照卻是一丁點都不敢大意,誰知道這之後還有多少人呢,這應當是他們的先鋒到了。
想到此處,他的心裏反而緊繃起來。
“傳令,戒備!”
朱厚照的命令很幹脆,他這一生中,不知模拟過多少次這樣的情況,以至于他無需思考,就可下意識地做出命令。
旋即,朱厚照便對身邊的一個軍官又道:“讓左右翼的牧民,散開一些,虛張聲勢,想辦法,引鞑靼人攻擊陣地,先用新軍的炮火,打擊一下這些鞑靼人。”
“這頭一陣的仗最是重要,關系到的是此消彼長或此長彼消的士氣,一旦鞑靼人進擊,定要全力以赴,要先給他們一點顔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