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來到這裏後,這些漢人牧民已經能吃上三頓飽飯,****都見得着葷腥,孩子們都已就學,自己也有了安身立命的工作,雖不可能如大商賈和士紳們那般體面,卻也算是真正過了一些時間的好日子,甚至能帶着尊嚴活着,許多人并不怕死,他們怕的是窮。
因此,當禦旨征發義勇之軍,令劉瑾和李東陽這樣的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不少牧人竟各自帶着自己的騎槍,騎着自己的馬,絡繹不絕地朝青龍彙聚。
劉瑾和李東陽本以爲征發義勇之軍根本不起什麽作用,他們甚至想過用這些人的懦弱來勸說朱厚照放棄在青龍備戰。
可隻有這些漢人牧民才明白,這裏的每一片草場,都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土地,雖然鎮國公已經不在了,可誰想要将它們奪走,我們甯願去拼命。
這些在草原上的漢子們,已經漸漸有了桀骜不遜的性子,沒有耗上太多的時間,在青龍,義勇兵已是人滿爲患。
朱厚照看着這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站在鎮國府的第五層公房裏,透過落地的玻璃,看着外頭無數人馬聚集,他的心裏,除了自責,更是升騰起來一絲怒氣。
匹夫之怒、血濺五步,而天子之怒,伏屍百萬、血流千裏。
朱厚照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上的平倭劍,這柄劍,朱厚照依然記得,它還有一個兄弟,叫破虜。
而如今,破虜者爲胡虜所害,今日,朱厚照決心與這些胡虜,一決雌雄。
雖是不能再與那破虜劍的主人一起并肩作戰,可是在他腳下這些由那個家夥培養出來的臣民,将要與他一起踏上戰場,以血雪恨。
朱厚照心裏想:“那個家夥總說朕任性,那就讓這……成爲朕的最後一次任性吧。”
………………
而在鎮口的海灣處,又是另一番光景,這裏已是戰雲密布,無數的壕溝錯雜地占據了整個海灣,一座座塔樓,也搭建了起來。
這是一處三面臨海的半島,長度足有三裏,在這縱深三裏之處,猶如一處錯綜複雜的迷宮,這裏沒有巨石,所以壕溝成爲了主要的防守手段,各隊沉穩有序地駐紮各處在陣地,而葉春秋,則站在了後方的一出塔樓上。
這兒足有十幾丈高,自這裏向下看,腳下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而從望遠鏡裏,葉春秋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正朝着這邊湧來。
等待多時,鞑靼人終于來了。
自秦漢以來,從來未有過中原的軍隊,在人數極少的情況下,與胡人的主力在野外決戰的,葉春秋将會打開這個先例。
這一戰,或許是戰史上一個新的篇章,若是能夠戰勝,那麽從今日起,所有人都會記住這一天,所有人都知道,農耕的大漢民族,自此之後,不再畏懼任何馬背上的民族,任何不臣的結果,得來的都是新體制和新軍備所帶來的碾壓。
自然,就算葉春秋再自信滿滿,可很多時候,連葉春秋也未必知道自己能否一戰而勝,所以他也是在賭。
在他看來,人生之中,在任何一個岔道口,都會有無數的選擇,葉春秋不将決戰的地點選在青龍,也是不願意這浩大規模的戰争波及到無辜的百姓,所以,他隻能選擇在這塊空曠的地面,将用自己苦心經營的一切,在這裏與巴圖蒙克決一死戰。
那浩浩蕩蕩的人馬,已是越來越近了,看起來,浩大得宛如烏雲壓頂,葉春秋在望遠鏡中,根本無從找到巴圖蒙克的身影,隻看到對方的前鋒到了。
不過顯然,他們并不急于進攻,這其實很容易理解,當他們知道漢軍已經到了絕地,他們反而不會輕易進攻了,他們完全有足夠的時間集結更多的兵馬,而後一次性地把漢軍趕到海裏去。
葉春秋放下了望遠鏡,因爲在這浩浩蕩蕩的大軍裏,單憑望遠鏡那小小的鏡口,确實看不出什麽來。
而他更知道,大戰迫在眉睫,與其去關注别人,不如管好自己。
踩着沉穩的腳步,下了塔樓,王守仁等諸武官追了上來,葉春秋則是問道:“各隊已經準備好了嗎?”
“都準備好了。”王守仁點了點頭,卻是表情顯得有點怪異,随即便又道:“就是倭國新軍有點麻煩,說出來,公爺可能都不信,他們非要主動請纓,将他們安排在最前線。”
“啊……”葉春秋愣了一下,确是難以置信地回頭看了一眼王守仁。
說起來,新軍的成分是比較複雜的,雖是統一操練和指揮,可是除了鎮國新軍的主力,還有不少倭國和安南國的新軍,這來自于葉春秋的策略,各國的新軍結爲一體,鎮國府則得到指揮的全權,如此一來,一部分鎮國新軍,則是名正言順地駐紮在了倭國,而倭國的許多新軍,也調到青龍來衛戍。
對此,倭國國内倒是歡欣鼓舞,倭國本就是島國,也沒什麽練兵的地方,對于倭國國王來說,他眼下最在乎的是維持自己的統治,新軍的組建,隻不過是他借此維持統治的資本罷了。
而新軍混編,對他有很大的好處,表面上看,好像他養了這麽多倭國新軍,結果部隊卻送來了青龍,像是給他人做了衣衫,可鎮國府新軍一旦駐紮在倭國,那麽鎮國府新軍的任務,就是維持倭國國内的穩定,任何大名想要謀反作亂,就必須解決掉這些新軍。
可是,曾在倭國有了那麽令倭人刻骨銘心的一戰之後,誰還有膽敢動鎮國府新軍呢?那完全可以想象,動了一個毫毛,不啻是對鎮國府和天皇宣戰,鎮國府的水師,很快就會浩浩蕩蕩地抵達倭國進行報複,更别提,還有忠心于天皇的兵馬了。
通過這種方式,倭國的統治者們,已經與鎮國府締結了血盟。